青鸟扶着半醉不愿醒的子衿向姜老夫人请辞,子衿便就回了慕容府,慕容凌云听闻子衿喝醉了酒也就请辞回家了,也不管眼前这不速之客如何如何了。
慕容凌云换了一身衣服便去了蒹葭苑。还特意吩咐罗叔去熬解酒茶,走到蒹葭苑门口,见到那院落里摆着的果盘、糕点之类,而子衿,一副精神的模样,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青鸟抚琴,夜莺抱着玉娘抱着长乐在一旁逗弄着,丫头们伴着青鸟弹出的旋律和歌,子衿则对月起舞。
这样,才算是过中秋的模样啊。
慕容凌云也被眼前这舒适、和谐的氛围感动了,开口不是责问子衿为何假意借醉逃离姥姥家的夜宴,而是坐在一旁,跟着小丫头们一起和歌。
子衿回眸见了慕容凌云,止住了舞步,拿起一块密瓜嚼着。
“爹爹,中秋快乐。”夜莺斟满了两杯酒,一杯给子衿、一杯给慕容凌云。两人碰杯,子衿抿了一口,慕容凌云则一饮而尽。
说起来,以前中秋都被成皇召进宫里过,这好像是子衿记事以来,第一次与慕容凌云在一起过。
“不愿意与姜家的人在一起过?”子衿没有回答,坐在了慕容凌云身旁。
“其实我也不大喜欢姜家人的作风。”子衿很少听他说起姜家,拿起酒杯对着慕容凌云笑道:“你这算是酒后吐真言?”
慕容凌云继续说着,“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断了也无所谓,反正,那么多年了,不也是我们父女俩一起熬过来的吗?”
子衿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酸的,“爹爹......”
“不是我不愿意有亲戚,只是,这亲戚没必要啊,他们还没有我这院子里的丫头来得亲热。爹爹若是希望子衿与其他女孩儿一样,我也愿意去的。”
慕容凌云拍了拍女儿的肩头,比以往要厚实许多。却还是觉得瘦。
“傻孩子,子衿怎么会与其他女孩儿一样,不一样的,永远不一样的。”别的女孩儿温婉如画很好,别的女孩儿会哭会闹很好,别的女孩儿只知琴棋书画很好,别的女孩儿知道让人照顾很好......可是那都不是慕容子衿,那都不是他的女儿。
殊不知,她越是这样什么都往肚里咽,才是最招人心疼的。
“爹爹,女儿知道你不愿我与阿朔有过多的牵绊是怕我受伤,可是,现在我心里只有他,如若所嫁非人,那也永远不会幸福的。”
子衿跪在了慕容凌云跟前。“娘亲当时可以抛下锦衣玉食跟着一无所有的爹爹,子衿照样能够放弃慕容子衿的所有骄傲嫁给阿朔。”
是,她自小没有娘疼,自小是奴才养大的,不懂什么是迁就,不懂什么夫为妻纲。这些可能会被天下人所耻笑,可是那又如何呢?她这个脾气本就是他慕容凌云养成的啊,尽得他的真传。他现在又凭什么要求她去改变?
她从小没有娘亲教导,就由他这个糙汉子养大,但是他的女儿决计不是他们口中的泼妇荡妇之流,他的女儿很好,她值得拥有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不论是身份还是爱情。
如果不能改变她心中所想,他还能如何呢?那是她心中所爱啊。
慕容凌云回想起来,子衿小时候真的是一个乖到让人心疼的孩子,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主动向他要求过什么。不管是带她上街时入目的七彩斑斓的风车还是别的女孩儿可以窝在娘亲怀里撒娇,她永远只是看着,不知道说‘想’。
就算是她发烧发得浑身滚烫,她也不会说一句难受。
“爹知道了。”慕容凌云说着,眼眶已经湿润。
“爹爹,谢谢爹爹!”子衿抱上慕容凌云,借着酒意,把她憋在心里永远不说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爹爹,我真的,我真的好想娘亲,每次去宫中的中秋晚宴,看着那些娘娘抱着公主、皇子,我就好羡慕,每年中秋晚宴我都闹着不愿去,不是我不乖,而是看着他们都可以合家团圆,而我就孤苦伶仃坐在那里,我就觉得娘亲在那边看着别的母亲都可以抱着自己的女儿,而她抱不到自己的女儿有多难受。”
慕容凌云不由得哽咽了。这些是她从来没对他说过的,却埋在心里很久的。
“爹爹,我知道我不是他们眼中的好姑娘,可是我不屑于做那样的好姑娘。因为我爹爹经常颜面扫地,被人戳脊梁骨,说我没家教,所以爹爹请了一个嬷嬷教我,不是怕人家骂你,是怕人家骂我,我都明白的......”
慕容凌云拍了拍子衿的背,“好了,是大姑娘了,爹知道你心里难受。”
四周的丫头见子衿这个模样,都很贴心地悄悄离开了,子衿那般要强,不会愿意太多人见到她这么脆弱的一面的。
“爹嘴笨,说不了什么安慰的话。”慕容凌云拍了拍子衿的背,像是他第一次手足无措地哄着子衿入睡。
“我给你讲你娘的事吧,以前每次你听着这个,便不难受了。”子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娘,是广陵闻名的美人,而我,就像那话本子里讲的那样,是个家徒四壁的穷小子。”慕容凌云一面说,眼睛看向远方,思绪仿佛也回到了那年。
“你知道你娘怎么看上你爹的吗?那还用说?当然是你爹一表人才了!”子衿破涕为笑,“骗人。”
“哈哈,言归正传,是你爹打架打到你娘面前去了,你舅舅当年可真是个混小子,就那强抢妇女那套,不行啊!你爹我就给他一顿臭打,打了之后还给送上门去,你娘看着你舅舅那死小子满脸血吓得够呛,但是确定他没死,便让我快逃......”
子衿嘴角上扬,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花。
“后来啊,你爹爹坚信一人做事一人当,没走,被姜家的人逮住了,一顿好打,还被抓起来逼我给他们喂马,你娘三天两头就给我送药,啧,一个月之后他家那马倒是没有肥,反而丢了一个闺女和一匹马。”
这个故事子衿听了很多遍了,却还是百听不厌。“这笔买卖不亏啊。”
白捡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
慕容凌云略略沧桑的声线就像一架拉了许久的胡琴,一点一点,聊着那些过往,好像时间就会在那个幸福得刚刚好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停下。
子衿最后睡下是伴着慕容凌云的声音睡下的。子衿虽是睡安稳了,慕容凌云却难以入睡,他实在不知如何对子衿好才能更多地弥补这么多年她没有娘亲陪伴的空缺。
想了一夜,到第二日渐渐天明,却还是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