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我媳妇确实拿了不少银子出去。我问她做什么用,她只说舍在佛寺里,求菩萨保佑我们女儿,我就没起疑心。要是早点发现,说不定能救得她一条命。”许俊明说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我能见一见石禄吗?”海棠问。
“石禄已经被关押到了死牢,你们虽是苦主,但最好还是不要见了。石禄罪大恶极,却也该由官府处置,苦主总不该私自报仇。”薛大人道。
“我们不是想私自报仇,我只是还有些问题,想当面问一问石禄。”海棠行礼道。
“可以理解,只是,这不合规矩。”薛大人为难地蹙眉。
见海棠面露遗憾,薛大人说道:“我可以把石禄等人的供词给你看看。”
“那就多谢薛大人了。”
薛大人命差役取来了供词,海棠一一仔细看过,倒是丝丝相扣,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海棠将这些人的供词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出了京兆府。
案子这样就算了结了,可海棠总觉得心上压了一大块石头。
洛琼英在京兆府门口等着他们。
“天凉,我准备了些茶点,你们好歹进些暖暖身子吧。”洛琼英上前,关切地说道。
海棠的确感觉手脚冰凉,就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茶,喝了几口。
“卿姝,你难得出来,回府一趟吧。”洛琼英邀请。
海棠点点头,上了国公府的马车,跟在许俊明的车后面,回了许宅。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饭点,洛琼英早就安排厨房准备了饭菜,他们一回到家,丫鬟们就开始上菜。
海棠实则没有胃口,但她打眼一扫,桌子上尽是他们爱吃的饭菜,知道洛氏尽了心。
总不好拂了她的心意,海棠强撑着笑道:“都进些饭吧。”
众人入座,不吭不响地用了饭。
用香茶漱口之后,洛琼英坐在海棠身旁,低声道:“卿姝,凶手既然已经被抓到,想必逃不过一个秋后问斩。我想着去寺里头烧香做做法事,超度超度姐姐,好让她在天上也能安心。”
“多谢你了,这银子我来出。”海棠道。
“再用不着你出银子。你瞧瞧,如今咱们府上也不缺这百十两。”洛琼英道。
海棠没有坚持,想着到时候多买些东西送回来当节礼。
“卿姝,还有一件事跟你商量。如今咱们也算皇商,洪生又是江首辅的义孙,这段时间,总有人到我跟前提洪生的亲事。”洛琼英缓缓说。
海棠一愣,洪生的亲事?
转念一想,可不是嘛。刚见洪生的时候,他还是一团孩子气,如今拔高长开了,也算一表人才。大梁的人,十三岁就定亲的不在少数。
洛琼英说:“洪生年纪不大,我想着,不必急于给他定亲。他在盛家武学,又有国公府和首辅府两大助力,将来不愁有个一官半职。退一万步,待他长成,家里即便拿银子捐官,也能给他捐一个。”
“如今攀上来的,大多是商户,到底身份差了些。等洪生得了官身再定亲,必能定下官家小姐。”
洛琼英这话,是真心为洪生打算的。
海棠笑道:“你思虑得极有道理,我也觉得洪生的亲事不必着急。”
“咱们想到了一处就好,那我就都推掉了。”洛琼英笑着拍了拍海棠的手。
“有些少爷,这个年纪的时候,屋里头就放了丫鬟。我想着,咱们家不弄这些事吧。一来,通人事太早难免伤身,二来,没得引诱洪生歪了心性。”洛琼英又说。
海棠忙道:“咱们家不准备这些。洪生如今必须全心在武学里求上进。”
“是,我也觉得不该准备,又怕旁人嚼舌头,说到底是继母,不肯为孩子安排。”洛琼英抿了抿嘴唇。
“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们姐弟识得好歹。”海棠笑道。
洛琼英又取来酒坊的账簿,跟海棠对了对账。账目十分明晰,海棠算过以后,对洛琼英生出了几分佩服。
是个能干的。
也明白事理。
“那边还是不让你见弟弟妹妹吗?要不要我想法子帮帮忙?”海棠轻声问。
洛琼英红了眼眶:“说实话,我趁孩子出门时,悄悄在远处看过,孩子们一切都好。到底是他们的亲祖父亲祖母,虽然恼了我,却不至于苛待孩子。如今这样就挺好,你不用费心了。”
海棠只得作罢。
这个宅子是许俊明买的,却也给海棠留了院子。洛琼英让海棠去小睡一会儿,海棠哪里睡得下?她去辞别了许俊明,知会了洪生,就出了府。
海棠回到国公府的角门,恰好遇见盛怀瑾。
准确地说,盛怀瑾正在那里等她。
“你不必
回府,跟我走。”盛怀瑾抬步上了马车,叮嘱车夫去往京兆府的大牢。
到了马车上,盛怀瑾才告诉海棠,他已经见过薛府尹了,薛大人答应让他们悄悄进大牢里面见见石禄。
大牢里晦暗阴森,气味难闻,盛怀瑾牵着海棠的手,穿过一排监牢,通过森严的关卡,来到了关押着石禄的牢房。
石禄披头散发,穿着囚衣,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坐在铺了稻草的地上,看起来十分呆滞。
“石禄。”盛怀瑾叫了一声。
石禄像是梦游一般转过了头。
看到石禄的脸那一刻,海棠一下子想了起来。
那日,在桃花江畔,纪夫人向盛怀瑾告她状的时候,她低垂着头,不服气地偷偷瞥向道边,看到了前方,路边青石上,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手里拿着鞭子,也正好看向她。
那男人似乎在不怀好意地笑。
海棠当时收回了视线。她那时只当是粗俗男子垂涎她的容貌。
很快,郡王妃便招呼盛怀瑾和她过去。
跟郡王妃寒暄完,她就看到了娘亲。
回忆至此,海棠心像刀搅一样难受。
她那日看到了娘,看到了凶手,看到了郡王府的人,却没有把这一切联系起来。
她绝没想到,没多久,那个坏笑的男人就去江边杀了自己的娘亲。
如今,想起来那个笑,她就浑身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