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温溪与二叔

扬州东南方,万顷碧波之上。

一艘专门搭载凡人的沦波舟上面,肇起兴正随着舱室的起伏有节奏的安排眼皮打架。

此刻的他,身着与普通凡人一般无二的一重常服,在这个乘客普遍只有一身衣服,最讲究的也不过是在常服内里再套一层内衣的地方,显得十分合群。

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或许只是别人都讲自己的大件行李踩在脚底下,精细物件贴身收起,再不济也是将细软藏在包袱里面,并将包袱紧紧抱在胸前。肇起兴则是一手随意地拎着一个包裹,并保持着尝试将包裹放在地上的样子。

此刻,再加上他战斗已经趋近白热化的眼皮配合,任何一个不怀好意的生灵,都会把他当成一只洗剥干净的肥羊。

沦波舟似乎是紧急改变了一次方向,一个之前好像一直在熟睡的中年人哎呦一声便滚倒在地板上。

中年人以与其外貌不是很符合的轻灵伸手从地板上翻身而起,随即左右看了看周围。发现大部分人都只是眯着眼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再次闭上眼睛。

中年人满意地微笑了一下,立即想着肇起兴这边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招呼道:“温溪,你小子怎么也在这船上?”

“二叔?!”一个弱冠之年的青年人赶站起,向着中年人迎来。

此处,是最廉价的公共船舱。没有经历过这种长时间的集体交通出行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都无法吃喝入眠。更不要说,是上演一场久别重逢的亲人相聚戏码。

原本还打算继续把中年人当笑话看的那些人,也厌烦地转过了头,不再看向这边。全然顾不上,之前是因为另一边的人嘴太臭,还是乏累了之后不自觉地脱掉了鞋子,才让他们把头转向了刚才这边。

“温溪,二叔刚才摔傻了,你给二叔说说,现在是启元多少年了?到没到一万年啊?”中年人一边大声跟侄子叙话,一边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

看到仍旧有几个十分喜欢看热闹的人在看向这边,这对叔侄一起用恶狠狠地眼神瞪向了那些人。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几个人一缩脖子,随后就好像突然昏迷了过去一样,加入了睡觉的队伍。

温溪满意地点了点头,主动配合自己的二叔演戏,道:“二叔,你这不是摔懵了,你这是老糊涂了。你忘了旬日之前,衍神山被人家改成万仙山了?现在可没有启元多少年了。”

温溪的声音也不小,周围距离近的旅客已经纷纷向着反方向挪动着身体,想要利用极为有限的空间躲避这对叔侄。

就算是这样,中年人好像还是有些听不见,再次边走边说道:“这没有年号了,我怎么知道和你多少年没见了啊?”

说话间,这对叔侄已经来到了肇起兴的身前。

迷迷糊糊的肇起兴,几次从暂时分庭抗礼的眼皮缝隙之中见到过这对叔侄,昏沉的睡意却没能让他发觉对方有什么异常。

直至此刻,名为温溪的青年蹲身要向着他二叔行礼,他二叔连忙也蹲身去接。一旁的肇起兴的眼皮,也再次进入了胶着状态。

温溪与二叔对了一下眼色,随后四只手便摸上了肇裕薪的行李。中年二叔小心翼翼地将包裹解开一个角,包裹里面小件的硬物便全部都被青年温溪收入怀中,柔软的轻物则是被中年二叔装进了自己的抱负。

忙完这些之后,中年二叔又小心的将包裹重新卷好。温溪与二也好像不认识一样,猫着腰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诶过多久,沦波舟开始大幅度减速。经常坐船的乘客,都意识到沦波舟是要到站了。这些人率先从睡眠之中醒来,不紧不慢地开始清点自己的随身物品,并重新打包行李。

一些第一次前往目的地的乘客,则兴奋的趴在舷窗内侧,透过不时拍打在舷窗外侧的海水,看着

视线中越来越大的码头。

坐在普通座椅上的肇起兴,也在忽然嘈杂起来的环境之中,被动的结束了眼皮处的战斗。

轻轻一拉手中即将垂落在地面上的包袱,肇起兴十分轻松就将它背在了背上。

很显然,此刻的肇起兴并没有完全清醒,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包袱已经被别人翻过了。

一阵晃动过后,靠近舱门的旅客已经起身向着舱门挤去,肇起兴也跟着站了起来,可是眼前的过道早已人满为患,想要挪动一步都显得艰难无比。

反倒是之前还在他附近就坐的温溪和二叔,不知何时已经挤到了舱门门口的位置,还一搭一唱的与赶来开门的乘务员调笑着。

看上去,似乎无果不是乘务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此处又人满为患,他们叔侄两个很是不介意与女乘务员来一次深入浅出的交流。

乘务员虽然有些尴尬,却并没有急于打开舱门。因为,最开始靠岸的这段时间,是需要让给贵宾和独立舱室里面买了卧铺票的有钱人的。

待舱门外的走道上已经没有穿着复杂礼服的人走动,一早就站到甲板上送客的船长也返回之后,两名乘务员才打开了舱门。

拥挤的人群在舱门打开的一刹那,立即就好像决口的洪水一般,涌出了已经一片狼藉的公共船舱。

两名乘务员齐齐尖叫出声,却仍旧没能完成自己的工作,被人潮紧紧地推挤在了舱壁上面。

人潮涌动的过程中,女乘务员免不了被别有用心的人占到便宜,却无力反抗,更无法指责。另一边的男乘务员虽然想要制止,却根本无能为力。

女乘务员只好借着推挤,尽量侧转身体,将后背朝向人潮的方向,将正面斜着朝向舱壁,一点一点随着人潮来到了舱门与舱壁的夹角处。

疯狂涌动的人潮就如同出现时那般突兀的平缓下去,还留在船舱里的乘客不紧不慢地互相谦让起来,两名乘务员也终于松了口气,来到舱门外笔直站立,恭谨地送客。

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架势的肇起兴,直到此刻才浑浑噩噩地走出船舱,跟随人流登上了蜃楼城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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