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账不是元深这么算的,当战争的胜负寄希望于对手菜上,这仗基本上已经输一半了。
战争局势的发展,也逐渐向着元深最担忧的方向而去。
孝昌三年,三月十日,元深追击葛荣三十里,葛荣大败,留下一大堆溃败的士兵后,继续向后撤退。
军营中,就如何处理这些被俘虏的叛军士卒,又爆发了激烈的讨论。
元深认为军中的粮食已经不够了,这些俘虏如果不给他们吃饭,他们肯定还是要叛乱的,所以元深说道:
“六镇屡次叛乱,死性不改,应该就地坑杀!”
那名年轻的监军却不这么认为,他抗议说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太后崇佛重道,坑杀俘虏的事情有伤阴德,我军乃是王师,又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元深一阵子无语,这么多的俘虏,又不能杀又不能放,难道带着他们去打仗?
裴衍在一旁打圆场说道:
“可大都督说的也没错,这些叛军是屡教不改的累犯,如果将他们释放恐怕还是要再叛的。”
监军说道:
“就不能将他们留在营中,看管起来吗?等到我军大胜回朝的时候,再将他们献俘给太后!”
元深有些无语,但是今天指挥打了一天仗,他也是实在没有精力继续和这监军扯皮了。
元深只能同意了监军的计划,将这些俘虏看管在军营,然后继续追着寻找葛荣的主力决战。
三月十二日,元深的斥候发现了葛荣后军的踪迹,他立刻亲自带领主力追击,再次击破葛荣的后军,再次俘获两千人。
可是这场胜利让元深更加忧虑了,这场战斗虽然同样是大胜,但是元深并没有发现葛荣主力的踪迹,这些被俘虏的士兵衣衫褴褛,与其说是叛军还不如说是乞丐。
可仗打到了这个份上,怎么打下去,已经不是元深能够把握的了。
古代打仗,没有无线电更没有卫星,
灵丘这个地方,地形复杂,河流纵横,有的部队渡过河之后就失去了联系,元深只能按照约定的进度进军,一直抵达下一个约定集结的城市,才能进行下一部分的操作。
如果跳出战场,事后盘点的时候,即使是最不懂军事的人,也能看出当局者指挥的问题。
葛荣在几次故意战败后,已经将元深的战线拉长了,葛荣的亲信则化妆潜伏在降卒当中,已经秘密集结准备起事了。
在元深看来,叛军战斗力低下,守不住城池也是正常的,自己一路追击,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什么时候追击是太深,身在战场上的人却很难看清。
此时元深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他前部因为叛军溃败不停的追击,已经距离元深的中军很远了。
而元深的后军则因为看管降卒,远远的落在了中军的后面,而且因为前方送来的降卒实在是太多了,营寨已经无法安置这些降卒,甚至后军的这点兵力都已经无法看管这些降卒了。
元深这个大都督,每日又要接触海量的信息,每天还要和监军扯皮,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悄然将领。
三月十七日,葛荣停止了撤退,而这个时候元深的大军已经被拉扯成了一条长龙。
三月十八日,后方看守降卒的军营中,流传起一则传言,说是官军缺粮,要宰杀降卒做肉,送到前线去。
这则消息自然是无稽之谈,但是很快在降卒中疯狂传播,引起了降卒的剧烈不满。
当年六镇人被朝堂出卖,卖到河东三州为奴的日子还在眼前,本身降卒就对官军缺乏基本的信任。
葛荣亲信的煽动下,元深的后方立刻出现暴乱,留守后军的裴衍虽然动作果断,立刻展开了镇压,但是降卒依然闹了起来,甚至断绝了前往前线的补给道路。
裴衍焦头烂额,立刻派人向元深急报,请求他退兵返回镇压。
而这时候,葛荣也抓住了机会,立刻进攻元深的前军。
冒进的前军突然遭遇了葛荣本部精锐的进攻,刚刚一接触就溃败了下来。
等到三月十九日的时候,元深得到的消息已经是这样了:
葛荣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大军大杀四方,溃败的前军连敌人有多少人,敌人的战略方向是哪里都搞不清楚,元深虽然在收拢前军,但是这些惊慌失措的前军溃卒,将不安的情绪蔓延到中军营地中。
而后方也失去了联系,最后一道消息就是裴衍送来的急报,说是后方安置降卒的营寨发生了营啸。
两面夹击下,一直高喊着要进军的监军也慌了神,他只能看向元深,希望元深能下个决策。
元深两眼看天,如今他还能下什么决断。
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出现了,叛军的前期可能是炸败,也可能是真败,但是无论如何都是为了牵制消耗官军,吸引官军深入追击,拉长官军的补给战线。
元深抽出长剑站起来说道:
“本都督所带领的是我大魏最后的精锐,决不能折损在这里。”
“停止接受溃兵,立刻率领中军精锐后撤!”
监军欲言又止,他还在纠结这次战败的责任到底是谁来扛,就看到元深用剑指着他的脖子说道:
“将令已颁,违令者斩!”
这一年来,元深的须发都已经白了,甚至要比当年李崇看起来还要老。
没办法,打仗就是这么一件非常消耗体力和精力的事情,指挥大兵团作战的压力绝非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总而言之,军事家是一个极其消耗寿元和健康的职业,苏泽穿越前的历史上,国朝初立后的那种战争,国初的将星只有一人的身体还能担此大任,而那位意志如同钢铁一样的名将,在指挥那场战争的时候也病倒回国休养过。
其实如今元深也还不到四十岁,当他展露出将帅的气度后,那名监军不敢多言,只能默默的退下。
元深重新开始安排军队撤退,他将中军的大部分交给手下的副将,自己带领精锐断后。
三月二十日,葛荣引军来战,元深亲自指挥,击溃了葛荣的进攻。
三月二十一日,元深领兵后撤的时候,却等到后方主持军务的裴衍,当得到了后方降卒营啸,已经占领了灵丘城之后,元深身体晃了晃,差点从马上坠落下来。
此时官军已经折损了近半了。
元深摊开地图,最后对着裴衍说道:
“我们去五鹿!”
三月二十三日,元深再次和追击的葛荣战了一场,如果从战场局势上看,元深依然是打了胜仗,叛军损失的人手要远多于官军。
但是元深知道自己实际上败了,如今四处都是叛军,自己手上的兵力是折损一点就少一点,而葛荣可以得到几乎源源不断的补充。
元深没办法,只能继续向五鹿方向进军。
三月二十五日,葛荣再战再败,但元深被流矢射中胯下的战马,险些死在战场上。
四月三日,元深一路撤到了五鹿,但是这支官军已经折损大半,仅剩下五千多人,还不如定州刺史杨昱手里的兵多。
合兵之后,葛荣总算是没有继续追击,而是返回去夺取灵丘。
一直等到四月中旬的时候,官军战败的消息,才被驻守平城的贺拔兄弟得知,他们立刻让函使急报洛阳。
平城前往洛阳的信使不断,而在秀荣设立了驿站的尔朱荣,也很快得知了官军战败的消息。
和别人不同,当尔朱荣得知官军战败的消息后,不是惊慌失措,而是大喜过望。
在尔朱荣身边的核心圈子,除了尔朱家的亲戚之外,还有宣光之变中,从洛阳逃到秀荣的奚毅。
奚毅是尔朱荣的表弟,两人小时候就是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奚毅在洛阳的时候,也给尔朱荣提供了不少情报。
所以逃亡到秀荣后,尔朱荣对他委以重任。
另外一个就是在苏泽劝说下,前往投靠尔朱荣的汉赵后裔刘贵。
刘贵是尔朱荣集团中少有的读书人,又在洛阳混过,投奔尔朱荣后刘贵帮着尔朱荣建言献策,处理了不少事情,逐步得到了信任,如今是尔朱荣帐下的参军。
除此之外,还有在并州就任刺史的元天穆,是尔朱荣的结义兄弟。
尔朱荣环视一圈,果断说道:
“肆州境内有六镇乱民作乱,本将军身为大魏忠臣,必须要去肆州平叛!”
在场的人都是尔朱荣的亲信,所有人都明白尔朱荣的意思,这就和当年他吞并南秀容的理由是一样的。
朝堂分设肆州,就是为了削弱尔朱荣的权,新任肆州刺史尉庆宾瞧不上尔朱荣出身低微,就连尔朱荣专门派遣侄子送上的礼物都扔到了刺史府外面。
如今元深大败,在北方已经没有能够制衡尔朱荣的力量了,吞并肆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肆州停留的商队,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通过系统报告给了苏泽。
当得知了元深战败后,苏泽静坐了半日,这才走出了百丈楼。
永乐城中响起了聚兵的擂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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