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四月间，阳光明媚，是一树树的花开。
汤兆臣的特聘代课快接近了尾声，他给祁落打了个电话，客气几句后，对方说：“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不知道你可愿意。”
“你说。”
“是这样，你知道我们虽然有自己的工作，在外面还是接一些活，增进点收入。有时候活多的时候，就分给一些人做……”
祁落当然知道，在大学的时候，她们几个也经常接一些单子，既是锻炼又能赚两个小钱，不过后来自己的事多就慢慢搁下了。
“要不，你帮我做一个单子吧？不难。”
“我，我行吗？”祁落有点惴惴。
“你当然行了！就是一个小杂志社请我给他的一本新发的杂志设计个版面。实话和你说，我手里还有几个大的单子，忙不了这个，所以只能麻烦你帮我做了。”
“那行，”祁落踟蹰了下，“你把资料发我邮箱里，我来看看。”
“行。”对方很是高兴，“等完成了，我请你吃饭。”
“你给我机会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哪里敢让你请？这样吧，等两天我来个谢师宴。”
对方笑声爽朗，“好啊，我等着，到时候可得好好宰你一笔。”
“欢迎至极。”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才挂了电话。祁落一回头却见黎安曼正探究地看着她，愣了下，“有事？”
对方现在已经是大腹便便，双手支着后腰，说：“没事，哎，和谁说话呢？挺开心啊，那平时拉着脸都给谁看呢！”
祁落挑了挑眉，没说话。
相处近半年了，祁落理解不了对方为什么始终对她抱有敌视，即使她看不上自己，认可许平彤，不过也得看黎子濯愿不愿意吧？
看在对方的孕妇份上，她懒得计较，转身进了书房。
对方看着她的背影切了声。
祁落打开电脑，果然汤兆臣发了文件来，浏览了一遍，觉得不是太难的事。
她开始上网找材料，忙乎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个雏形，这才长出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回头，却看见黎璇子扒在一张椅子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
她心头一动，招手示意她过来，揽住她，“璇子，阿姨和你说件事，好不好？”
这半年来，她和黎子濯提起几次关于黎璇子的上学问题，但是往往是不欢而散。确实，对于黎家人来说，宁愿留着黎璇子孤独在家，也不愿意承受对方的发病之痛。作为祁落，更是不敢承担这个责任。
祁落说：“阿姨想去学画画，你愿不愿意陪阿姨一起？”
黎璇子垂下眼睛，抠着衣襟上的花纹。
祁落半撒娇地，“好不好啊？阿姨一个去很孤独的，有璇子陪着就不怕了？”
终于，黎璇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忍住心头的雀跃，亲了口对方的脸，“我家璇子就是阿姨的小棉袄！”
晚上，她和黎子濯提起，对方默许了。
于是第二天，她带着黎璇子出了门让小曹送到了最近的一家儿童绘画室。
绘画室窗明几净，童趣童真，里面有十来个小朋友正认真地涂鸦着，一位老师一边巡视指导，一边柔声细语地和孩子们说话，氛围很温馨和谐。
黎璇子紧紧抓住祁落的手，大睁着眼睛看，又是胆怯又是向往。
老师过来，亲切地打着招呼，“祁女士是吧？这位一定是黎璇子小朋友了？你好，黎璇子。”她蹲下身，温和地。
黎璇子下意识地往祁落后面躲。
祁落向对方歉意地一笑，握住黎璇子的手，“璇子，要有礼貌哦！”鼓励地，“你看好多小朋友都在画画，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她拉着黎璇子在后面的画桌边坐下来，老师送过来一套画具，摆开，“黎璇子小朋友，听说你画画画的非常好，能画给老师看看吗？”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态度亲切温柔，加上祁落在旁边，黎璇子渐渐安静下来，她摆弄着画笔和画纸。
两人都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黎璇子开始用画笔在洁白的纸上涂画着，一条条弯弯曲曲的、不规则的线段，涂鸦的一块块色块。
旁边一个小男孩被吸引了，探身过来看，“你画的是什么？是花吗？我会画飞机，你会不会？……”
黎璇子没有理他，却也没有抵触他。
两个孩子头靠着头，男孩子奶声奶气絮絮叨叨着，画笔则沙沙的、划拉的声音，场面萌萌的，可爱又温馨。
祁落和老师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课间，有三两个孩子凑过来，特别那个小男孩像是很钟情她，殷勤地送这送那，即使对方不理会也不在意，看得祁落好笑。
结束了授课，她拉着黎璇子和老师再见后，刚出门就接到黎子濯的电话，问了几句话，知道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了心。
祁落说：“璇子今天表现得真好！老师也夸璇子了是不是？还有其他小朋友也喜欢璇子呢，我家璇子是人见人爱哦！”
孩子都是喜欢听好话的，黎璇子开心地露出笑容。
“说，想吃什么？阿姨都给买。”
黎璇子想了想，指着远处的一个冷饮店，满脸的希翼。
祁落扶额，随即笑了，“行！今天我家璇子说了算！谁让我家璇子表现好呢！”
黎璇子笑容大大的，拉着她往那边走，蹦蹦跳跳地。
刚到门口，人行道上过来一个年轻男子扶着一个半百的妇人，他不经意地往这边看了眼，神色微变，直直地看着黎璇子。
祁落也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去看黎璇子。
黎璇子察觉到什么，一下子收敛了笑容，抓紧了她的手，本能地往她身边躲。
祁落揽过她，对上那对母子客气地，“阿姨你好。”
妇人的目光粘在黎璇子的身上，悲伤，欢喜，还有期盼，“璇子？”她小心翼翼地，“我是阿婆，你不记得了吗？去年我和你舅舅还去看过你，买了好多东西，你不记得了？”
黎璇子紧偎着祁落不吭声。
“璇子……”对方声音微微发颤，想来拉她又不敢。
“妈。”冷肃握住她的胳膊，让她情绪稍稳定了下，她用帕子擦了下眼角，“不好意思啊，你是，你是……”
“我叫祁落，我们见过面的，在黎家。”祁落说。
“哦，哦，小祁是吧？你看我着记性，总是忘事，这人老了，就没用了。”对方似乎真的忘了原来的一出，回头看看冷饮店，“璇子是想吃冰淇淋？那个，阿婆买，阿婆买好不好？”她几乎是讨好的。
冷肃说：“祁小姐不介意坐坐吧。”
祁落不想与对方多打交道，不仅仅对方是冷卉的亲人，更多的是，她觉得对方对自己不仅敌视，而且憎恶。
可能是因为自己毕竟占了黎璇子妈妈的位置吧。
但是，她看看老人那泪蒙蒙的眼睛，带了小心和希翼的神情，她还是不忍心，拉着黎璇子走进了冷饮店。
而冷母的目光始终跟着黎璇子，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冷肃几乎把所有的冷饮种类都买了一份，像是小山似的的堆积在黎璇子的面前。
黎璇子悄悄地抬眼，目光在各式冷饮上溜来溜去。
祁落选了个最小的，“只准一个，慢慢吃啊。”
黎璇子小心地用舌尖舔了舔。
冷母看向祁落，“谢谢你啊，你对孩子这么上心。”
“我很喜欢璇子。”祁落说着，很自然地用纸巾擦去黎璇子嘴角的冰淇淋，动作轻柔，看得对方眼神暗了暗。
冷肃面无表情。
冷母感叹说：“璇子刚出世的时候，像个小猫咪似的，脸蛋饱满，头发也黑，就像人家一个月的孩子。当时，她奶奶不在，还是我给她洗的第一个澡……”她回忆着，满脸的慈爱和温柔。
祁落静静地听着，心里翻涌着深深的疼惜，还有同情。既是疼惜幼小的黎璇子，又同情这个失去女儿的母亲。逝者已去，生者却深陷痛苦中不能自拔。
冷肃低着头扒拉着手机，不说话。
黎璇子小心地一点一点地舔着冰淇淋，完全无视于外面的世界。
当她一个冰淇淋吃完的时候，冷母的絮絮叨叨也戛然而止。
母子两无奈又不舍地看着祁落拉着那个小小的人儿离开，让她伤心并失望的是黎璇子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坐在那半晌，冷母突然说：“不行，我不能让慧慧的孩子这样留在黎家。”
“妈，你想干什么？”冷肃皱眉，“璇子是黎家的孩子，她只能留在黎家。妈，您身体才好点，不要思虑太重了。”
“可是，我不甘心。”冷母说：“我家慧慧就这么没了，可黎子濯又结婚了，以后还会有孩子，到时候我家璇子可怎么办？她又不同于其他的孩子……想想我就揪心。”
冷肃无奈，“黎子濯不可能不结婚，不是这个祁落，也会是其他女人。再说，她对孩子挺好的。”
“所以，我才不甘心。璇子是慧慧的孩子，为什么要亲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女人？这个女人对璇子好是有目的的，我听说，黎家那个老太婆并不喜欢她。”
“妈，那是黎家的事，您就别操心了。”冷肃扶起她，“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