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干劲儿满满,除了批次处理京师递送来的奏疏,也开始插手南直隶各项的政务……
忙碌之余,还时常与李浩暗访研发基地,对冶铁、肥料等发明创造进行了解。
比如,哪种肥料对哪种作物更好,比如,各种金属之间的搭配,会产生怎样的效果……让朱厚熜长了许多见识。
喜欢醉心于权术的朱厚熜,在见识到这么多新鲜且新奇的事物之后,原本的治国治臣论,也有了一丝动摇。
兴国安邦的方式不止一种,且这些更有用……
龙江船厂、织造局、李家研发基地……朱厚熜穿梭不息,忙的开心。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从来没有想过做昏君,相反,他一直致力于做圣主明君,只是私心较重而已。
充实的生活过得很快,眨眼,一月之期便到了。
可朱厚熜却不想这么快回去。
这些时日净顾着忙了,江南的美好他都还没怎么领略,觉得惋惜,朱厚熜已然渐渐喜欢上了不同于京师的江南水乡之气……
他不想走,直隶官员却想他走,京师官员也想他回。
都不用他拖延,京师就来了人。
不是旁人,正是陆炳。
“皇上,张桂等大学士,以及六部九卿,都盼望着您能早日回京,坐镇中枢。”陆炳小声道,“您不在,一条鞭法的持续推行也受了影响,阁部相争的苗头已起,实不宜耽搁了,张桂两位大学士都急坏了。”
“朕知道了,不会耽搁政事。”朱厚熜喟然一叹,突然有些羡慕威武楼的朱寿。
虽然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商贾,可餐餐有肉,顿顿有酒,不缺钱花,日日潇洒,比自己这个皇帝要逍遥多了。
朱厚熜吁了口气,苦笑道:“传朕口谕,这些时日朕忙于政务,乏了,再歇息两日,起驾回京!”
陆炳拱手称是,转身去了。
“黄锦。”
“奴婢在。”
“随朕去一趟永青侯府。”朱厚熜说道,“都要走了,还没正式拜访过呢,对了,去取从京师带来的三百年老参,李夫人用得上这个。”
以李家的财富,金银玉石再多也难入其眼,只有这些紧俏不可强求的东西,才能让其喜欢。
这次得益甚大,若是抠搜,朱厚熜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再者,他年富力强,又用不到这个。
仙丹才是他的最爱!
永青侯府。
前院客堂。
朱厚熜坐于首座,朱婉清、李浩作陪。
对这个二侄孙,朱婉清也是头一次见,之前只闻其言行,不见其人,如今见了,觉得比预想中的好上许多。
无论长相,还是其到金陵的言行,都令朱婉清十分满意。
就是这长相……
没太遗传爹爹、大哥,清秀居多,少了些粗犷。
朱厚熜并不知朱婉清的身份,只以臣下的老母亲待之,说了些注意身体,好好享受生活,以及其夫李宏,其子李浩,其孙李信的功劳、贡献等场面话。
接着,又赏赐了那株老山参。
朱婉清坦然受之。
这场姑孙相谈没有亲情成分,也没有夹杂什么功利,平平淡淡,场面形式居多,倒也轻松愉快。
一番畅谈之后,
朱厚熜轻笑道:“过两日,朕便要回京了,未来若有暇,还会再来金陵,盼望着到时候还能和老夫人聊上几句。”
朱婉清含笑颔首:“皇上都这般说了,我可得好好活着。”
“哈哈……就当如此。”朱厚熜坐起身,母子也跟着起身。
“老夫人不用送了,朕与李卿再聊些别的。”
朱婉清颔首驻足,目送他们离开视线。
“若能保持下去,不失为一个好皇帝。”朱婉清轻叹,“那样,李叔也能轻松一些,少操些心……”
走出侯府,李浩拱手问:“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没有公事!”朱厚熜笑着摆摆手,道,“哪有那么多吩咐?”
李浩笑笑。
朱厚熜说道:“李家之付出甚多,朝廷之回馈却是不及,你不会有怨言吧?”
“哪里?”李浩正色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李家能有今日,全赖大明,全赖朝廷,全赖皇上,这又算得了什么?”
“呵呵……倒也不用如此为朕贴金,全赖大明不假,全赖朝廷也是真,可与朕的关系……并不大。”朱厚熜失笑道。
李浩挠挠头,赔笑两声,摸不清小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厚熜说:“李家啥都不缺,朕也不知能再补偿李卿什么,不若……请你吃顿饭吧!”
???
李浩强抑着哭笑不得的表情,拱手道:“这是臣的荣幸。”
“嗯,走着……”
威武楼。
朱厚照耷拉着眼皮,看着账本,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拖延,一边发愁,一边祈祷小皇帝赶紧滚蛋……意兴阑珊。
不料,想曹操曹操到。
见朱李二人来到二楼,当即精神一振,对朱厚熜道:“吃饭还是听课?”
“……吃饭!”
“那行吧。”朱厚照颓然坐回柜台,似乎在为不能赚快钱而懊恼。
李浩嘴角抽搐:你这戏做的是真足啊!
不过,李浩也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大侄子,无论是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还是心理素质的强大,都让他自愧不如。
扪心自问,若换成他处在大侄子的位子上,万做不到这种地步。
完美过关也就罢了,里外里还赚了数千两银子,说出来谁敢信?
自问做生意谁都不服的李浩,真的很是佩服朱厚照。
朱厚熜不知内情,更不知李浩的内心戏,此刻的他还沉浸在即将离开的不舍中。
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对朱厚照也有了一些感情,说道:“过两日我就要走了。”
朱厚照诧异道:“皇上要回京了?”
“嗯。”朱厚熜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皇帝日理万机,远不如你逍遥啊。”
李浩面色怪异。
连朱厚照都有些不自在,悻悻然道:“我就一小商贾,哪里能跟皇上比啊?”
朱厚熜呢喃自语:“个中滋味儿,谁又知道?”
李浩轻轻扯了扯朱厚熜衣袖。
朱厚照佯装没听到。
“啊,今日我要宴请永青侯。”朱厚熜收起思绪,道:“要丰盛一些。”
朱厚照瞧了眼黄锦,狐疑道:“钱带够了?”
黄锦小眼睛一瞪,挺着腰杆拍拍肚皮,骄傲道:“不差钱儿!”
“得嘞。”朱厚照又恢复了市侩模样,“几位客官里雅间请~~”
朱厚熜步子顿了下,回头道:“不忙的话也一起吧,凑个热闹。”
不待朱厚照回答,他先一步往雅间走,懒懒道:“这次没额外赏钱,来不来随你。”
“哈哈……来,怎么不来?算我送你的!”
……
一场酒宴,不谈政治,不提功利,就如好友分别饯行一般,气氛轻松,聊着没营养的话题……朱厚熜竟觉得意外不错。
突然发现,不摆皇帝架子也是种不错的体验……
酒宴之后,朱厚照、李浩送朱厚熜下楼,在酒楼门口驻足,直至其离开视线,二人才重又上楼,去了不对外开放的雅间儿。
“可算是走了啊。”朱厚照瘫坐在椅上,一副疲累过度的虚脱姿态。
李浩揶揄道:“对这个弟弟,你怎么看?”
“拿眼看!”
“正经点!”李浩黑着脸说。
“挺好的。”朱厚照坐直身子,“至少目前挺好的,至于之后……那就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只能让李青操心了。”
李浩瞪眼:“青爷大名也是你能叫的?”
朱厚照抛了个白眼:“他这不是不在嘛,我倒是觉着叫先生见外,不如叫李青来的亲热。”
“……你也可以随我这边,叫青太爷!”
朱厚照撇嘴,“不随!”
“等他回来,我非要告你一状,到时候看你还能这般硬气?”
“我可以求饶啊!”
“……不要脸。”
朱厚熜要走了,叔侄二人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有了闲心说笑……
方才是演戏,眼下才是真的舒爽惬意。
“表叔,你说李青这会儿干嘛呢?”
李浩懒得计较他称呼上的不敬,懒洋洋道:“反正没你我这般轻松,这趟出海是为进一步兼并满剌加周边小国,那一带气候温热,粮食高产,可不能错过。”
顿了下,“不过,这些年能兼并的我都兼并了,余下的……就只能用非常规手段了。”
“要打仗?”朱厚照来了精神,继而扼腕叹息,“真的是……打仗怎能不带我这个威武大将军?”
“就你?”李浩轻蔑道,“你是打过一场漂亮仗,可青爷参与的大规模战争又岂是你能比的?”
“可他只是个监军啊!”朱厚照咕哝。
“……那也比你强!”
朱厚照眼珠转了转,嘿嘿道:“我总比你姥爷强吧?”
李浩呆了呆,继而冷笑:“是我姥爷,也是你太爷爷!”
真论亲疏远近,那也是朱厚照更亲,朱厚照这个重孙都不在意,他这个外孙就更无所谓了。
反正娘亲又不在,李浩可不惯着。
来吧,互相伤害吧!
也幸好朱婉清不在,不然,这叔侄俩谁也免不了一顿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