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师徒俩背起行囊,在违反律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回来后,张邋遢补觉,李青做早饭。
忙完早饭,李青解下围裙,想了想,换上官服、骑上毛驴,再次赶赴皇宫。
相比昨日的偷偷摸摸,这一次,他光明正大。
毛驴憋闷久了,一出门就撒开蹄子狂奔,脚力较之战马不遑多让。
直到进马厩之时,它才低下高傲头颅,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格格不入。
奉天殿。
许久没来,李青甚至都有种陌生的感觉。
兵部都给事中终究只是七品,虽能入朝堂,但也只是吊车尾,在门口处站着,李青的到来并未引起人们注意。
李青人缘不好,周围的六科都给事中也懒得搭理他。
他也不在意,乐得清闲。
李青整就一透明人,但有一人跟他截然不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
没错,今日王振也来了,顶替了往日的站班太监,亲自站班。
群臣怒目而视:这阉货,怎么敢的啊?
王振丝毫不怵:来吧,互相伤害吧,看看谁先扛不住,咱家要是皱皱眉头,就不是爷们儿。
摸了摸缺了一块儿的耳朵,他心中的怒火更甚。
娘的,今儿王爷爷跟你们拼了。
想到李青的保证,他心里一点也不慌,加上之前李青反杀之后,反倒是吓退了文官集团,王振信心满满。
其实,他心理上并不想这么做,但他没得选。
他得罪的人太多了,这次的起因又是孙太后亲爹,不死命讨好皇帝,即便挺过文官这关,孙氏也未必容得下他。
只能豁出去拼一把,让皇帝认识到自己的价值,才能度过这次危机。
于谦瞥了眼王振,又回头望了眼李青所在位置,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重下西洋,正在今日!
一刻钟后,朱祁镇走进大殿,今日他一身团龙袍,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走路都带风。
王振瞧见他来,立即谄媚上前,弯着腰迎着他走到龙椅旁。
朱祁镇有些纳闷儿,他并不知详情,因为李青没告诉他。
王振则是以为李青会告诉他,所以也没跟朱祁镇通气。
见朱祁镇投来疑惑目光,王振会错了意,以为是在确认,于是重重点头,一脸视死如归。
朱祁镇更迷糊了:朕是想说,你不好好在司礼监躲着,来这儿干嘛,你点个锤子的头啊,这他娘都什么跟什么啊?
眼下不方便问,朱祁镇压下心思,一个华丽转身,坐于龙椅之上。
群臣下拜,行君臣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皇上。”
群臣起身,各自回班,目光不善地盯着临时站班太监王振,毫不掩饰杀气。
王振似是毫不自觉,清了清嗓子,一扬拂尘,尖声唱道:“百官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启禀皇上,臣有本奏!”
一个洪亮的嗓门响起。
群臣尽皆露出意外之色,纷纷转头向外望去,因为这声音来自殿外。
这就有意思了,一般来说,京官大多都有权力上朝,但真正意义上议事的,只有殿内的这些人,这种情况属于越级上报。
这历来是官场大忌,群臣不由好奇起来,来人出自哪个部门,大多数人都抱着吃瓜心态。
朱祁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朝王振微微颔首。
“进殿答话!”王振高声唱道,表情玩味。
少顷,一个身穿飞鱼服,螳螂腿、马峰腰的壮年汉子,迈着大步走进大殿,来到御前。
赫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
他怎么来了?
群臣面露惊诧。
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官衔自然有资格上朝面圣,但这种情况极少出现,因为锦衣卫是专门服务皇帝的,一般都是私下上奏。
这种摆在明面上,在朝堂上奏,许久都没有见到了。
难道是边关出了大事?群臣猜测。
朱祁镇也很好奇,“马顺,所奏何事啊?”
“回禀皇上,锦衣卫有监察百官之权,臣查出不少官员,有不法之事!”马顺恭声说道。
“刷——!”
群臣面色微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马顺身上。
接着,又看向朱祁镇,随即看瞥向王振。
锦衣卫受东厂辖制,东厂又是司礼监的下属部门,可以说,现在的锦衣卫,已经不复当初洪武朝初立时那般超然;
彻底成了司礼监的走狗,为其卖命!
锦衣卫之所以沦落至斯,都拜永乐朝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所赐。
纪纲跟文官勾连,使得朱棣不再信任锦衣卫,东厂建立后,便让其辖制锦衣卫。
后来,朱瞻基设司礼监,锦衣卫的顶头上司便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
但这并不意味着,皇权就被架空了,事实上,单论忠心,太监也是最忠的团体。
在看到朱祁镇面露惊诧神情的一瞬间,群臣便笃定,这是出自王振的手笔。
一个个不由心中大怒:娘的,这阉货怎么想的啊,他还恶人先告状了。
大家谁的屁股都不干净,但这次明显是王振‘理亏’,不想他却先出手了。
且,一上来就是杀招!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是什么?
朱祁镇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寻常,他很快想通了关键所在,这是王振被逼急了,准备先下手为强。
不过,他不明白为何王振突然这么刚了。
机不可失,朱祁镇暂且抛开疑云,立即道:“尽管说,涉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用顾忌。”
“臣遵旨。”马顺大嘴一张,“户部主事刘中诚,收受老家地主的贿络,为其瞒报耕地亩数,以及酒楼商铺等所产生的商税,证据确凿;
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其中,江.西道,河.南道,山.东道……皆有收受贿络,包庇地方官的行为;
礼部监考官在去年科举时,有透露考题嫌疑,正在严查;
工部员外郎刘洪、唐广,主事宋志书,铸造宝船时,贪污公款宝钞,克扣船匠工钱,
工匠讨要,他们便令衙役鞭打,严重败坏了朝廷威信,给皇上蒙羞,有十数名船匠愿当场指控,如若不实甘愿反坐。”
马顺记忆力有限,后面的实在记不住了,便直接快进到最后。
“吏、户、礼、兵、刑、工、都察院、大理寺,皆有不法事迹传出。”马顺瓮声道,“臣正在大力严查,臣方才所奏之事,皆有佐证。”
“嘭——!”朱祁镇一拍纸镇,震怒至极,“好胆!”
马顺拱手道:“臣恳请皇上,让臣将涉案人员带走,以便配合调查。”
“准奏!”朱祁镇冷声道,“从快,从严,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是!”
“皇上,臣冤枉啊!”
‘扑通通……!’涉案人员尽皆下跪,有些事不查还好,可一旦上纲上线,杀头都是轻的,毕竟按照大明律,六十两银子就要剥皮实草。
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出班,“皇上,锦衣卫惯会屈打成招,不排除他们为了政绩,使用酷刑。”
“臣附议。”户部尚书王佐出班,“以臣之见,还是让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会同审理,这样才能保障公平公正。”
接着,现任刑部尚书金濂出班,奏请道:“臣附议,另,臣建议将这案子跟王振放在一起,一同办理。”
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臣附议。”
“臣也附议。”
附议之言,不绝于耳。
朱祁镇眉头紧皱,他发现,事情闹得有些大了。
甚至,开始朝着不可控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