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娘给王礼接完骨,眼见用来做药引子的成年男性头盖骨存货不多了,如果再有伤者就不够用了。
一个月色惨白的夜晚,能见度很好,艳红娘打算到野外寻觅一下。
待夜深人静,人们都已进入梦乡。她拿起手电筒、袋子、火柴。还有一把特制的小铁镐,除了用它挖坟掘墓还可以防身,然后骑着毛驴往隔壁村一片坟场赶去。
这是她出诊时路过、早就观察好了的,有很大一片荒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坟墓。
其中有几个坟堆已经破败不堪、露出棺材板,应该是野狗或者狐狸之类的杰作。
艳红娘到了目的地,找到一棵歪脖子柳树,拴上毛驴,然后走近被毁坏的比较严重的两座无主坟墓。
之所以断定是已经被放弃的荒冢,因为不但被什么东西掏出了一个很大的洞穴,而且只剩下长满杂草、稍稍隆起的一个坟包,显而易见,很多年没人填土了。
另外,仔细查看,根本没有人来祭拜过,但凡逢年过节有人来烧几张纸,多少都会留下些痕迹。
起码应该压张坟头纸,表示子孙后人来过。
艳红娘先找来一些枯草,塞进洞口点着,因为不知是否有动物把这里当成了巢穴。
果然,不一会儿,一只狐狸就被熏了出来,跟她对视了一眼,‘嗖’的一下迅速跑开了。
艳红娘这才开始往里扒,等把两个墓主的骸骨都查看完,却有些失望。
凭经验断定,要么是女性,要么年纪太小,不适合入药。
既然出来了,一无所获又有点不甘心。
遂又走进一片估计有十几个坟头的坟圈子,东扒一下,西刨两镐,并没发现自己需要的。
其中还有几座修葺很好的坟墓,是不可以随便乱动的。
而且新起的坟包,就算头颅被野生动物拖了出来,因为没到年限,也没有价值。
放眼望去,看到几十步开外的地方杂草丛生,感觉应该是一片荒芜的坟地。
正当艳红娘疾步往过走时,眼前忽然黑黢黢一片,感觉被挡住了去路,仔细分辨,又没什么具体的东西。
试了几次,就是走不过去,或者说潜意识里感觉前面是一堵墙或者一个壕沟,不敢硬往前走,怕撞破脑袋或者掉进坑里。
抬头看看天空,一弯银勾,撒下无限清辉,天并没有暗下来,察觉不对劲,掉头想往回走,结果还是一样。
艳红娘不禁心里画魂,莫非刚刚那个破洞跑出去的狐狸幻化了?恼恨自己侵犯了它的领地,专门来跟自己作对?
或者前面那片地方属于‘大户人家’,戒备森严,禁止入内?
寻思既然是人家的地盘,‘有人’拦着,想是在守疆护界,还是放弃吧!干脆打道回府。
长久以来,艳红娘虽说不怕鬼魂,但是既不能证明它们存在,也不能确定它们不存在。
她回头去找毛驴,可是转了一圈又一圈,毛驴分明就拴在不远处,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索性自己先离开,到不远处的路上去总可以吧!有句话叫‘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接下来一直走、一直走,感觉走了好远好远,始终走不出去。最后实在太累了,只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心中默默地诚心祷告——望逝者原谅自己的打扰,早日投胎转世。
这时她突然想到是不是妹妹?或者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来找自己了。
既然不让走,那就好好谈谈吧!正好把一肚子没来的及说的话,跟他们叨咕叨咕。
先是厉声呵斥妹妹:咱俩是前世的冤家吗?生前你截我的胡,死后来挡我的路。
又指责她不该违背伦理,乱了纲常,做出人鬼不容的事。
然后问她是不是生前无儿无女,死后没有人给她送钱,才出来作祟?
最后开导她,不要觉得委屈,到如今还冤魂不散。也许她命该如此,老天不让她继续在人间受罪,要给她换个好点的人生。
并许诺以后每年清明,会让儿子们去她的坟前送吃送喝送花的。
接着又嘱咐那个未出世的胎儿,睁大眼睛,选个好人家,不要再不管不顾,逮个母体就投胎。
毕竟这回是失败的,即便出生,活在人世也会遭人指指点点,连个名正言顺的父亲都没有。
最后,艳红娘看向四周大声警告:“两界不同,人鬼殊途,各不相扰,若有那不守本分的,硬要混淆阴阳,定会永世不得超生,魂魄会一直在阴间游荡。
她要让自己在气势上有一种震慑力,让四周所有的孤魂野鬼害怕自己,直至敬而远之,免得被它们缠上。
并声明自己用来入药的遗骨,只不过是已经没用的躯壳,前世的使命已经完成,不要再有什么执念,应该舍弃旧的,才能往生。
如果还能用来治病救人,对于亡魂来说,也算是一份功德,必会福泽子孙,也能使他早日托生……
艳红娘觉得自己把能想到的都做了交代,这下不会再受到羁绊,可以离开了。但尝试之下,却跟先前一样,还是没办法走出去。
她明白自己是遇到‘鬼打墙’了,也或者是什么‘脏东西’跟自己过不去。
心想:那好,既然这样,我也不急着走了,咱就耗着,看最后谁败下阵去,于是就地盘腿打坐。
直到天亮了,抬头一看,毛驴就在不远处,此时它也发现了主人,伸长脖子‘咴,咴’地叫了起来。
待查看自己整晚一直在走的路线,其实方圆不过十几米,合着自己一直在磨悠着画圈圈。
艳红娘空手而归,回家就觉得浑身无力,又累又困,因为折腾了一宿,所以关上西屋门,免得被打扰,爬到炕上倒头就睡。
浑浑噩噩中,脑子一直没闲着,晚上在坟圈子里的一幕幕不停的闪现,分不清是梦里还是醒着。
直到已经下午了,家里人见她还不起,进屋把她喊醒。哪知道她根本起不来,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接下来大病了一场,不疼不痒不发烧,就是浑身乏力,直到几天之后才缓过来。
那晚遇到的诡异之事,让她有了更深的领悟——做事坦荡问心无愧,一身正气百鬼不侵。
从此,艳红娘很多事儿更看开了,立身处世总会网开一面,为人接骨疗伤时,遇到有困难的家庭,还会适当减免。
不再像原来,时不时就带着记账本四处讨要赊欠的费用,你敢说没有,她就敢啥难听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