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腊月中旬,秋丫家决定明天杀猪,秋丫娘已经提前两天把肥猪控了起来,每天只喂点稀食,到时候容易摘肠子。
晚上,一家人躺在热被窝里有说有笑,讨论着有关杀猪的事儿。
这也是自秋丫父母从老宅搬出来、分家单过养的第一头猪,想早早杀了、好好款待一下亲朋好友。
好多人家都要等到腊月根,或者两三家赶在同一天杀猪,这样就等于把吃猪肉的那些人给分流了。
也难怪,好不容易喂了一年的猪,如果消耗太多,对于过日子精细的人来说,着实有些心疼。
知道明天就可以吃上肉了,秋丫兴奋的一点睡意都没有,躺在被窝里叽叽喳喳:“等肉烀熟了,娘要先给我切上一大块。”
秋丫娘满口答应:“好,一定,看把我闺女馋的!”
接着又自言自语道:“煮熟血肠,这回我非得先吃上一大截,就喜欢吃刚出锅的,以往都是去别人家,哪好意思先尝上一口。”
说完自顾笑了:“可不敢让别人听了去,这不就是个馋老婆吗?刚笑话完孩子,自己倒绷不住了。”
秋丫爹鼓励道:“那有啥?喝喝咧咧喂一年了,可劲造,明天保管让你吃个够。”
然后又补充道:“多煮点肉,烩上一大锅酸菜,要请的人多着呢!往年总去吃人家的,今年都请来,让大家敞开了吃。咱可不能抠抠索索的、杀猪那天把菜吃个精光,后面连自己家都没有熥着吃的了,杀猪菜越热越香,一定要多做点。”
接着,夫妻俩开始合计明天都请谁,七大姑八大姨的这些至亲肯定少不了,其余就是有人情往来的:
大后街的徐才家虽然从没请过咱们,但是在秋生月子,徐才婶给送来了三尺花布,一定要把他们老两口请来吃一顿,还一下人情,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请的动人家。
村东头的宋大叔肯定来不了,前两天刚刚把脚给崴了,等烀熟猪肉、煮出血肠趁热给他端过去点,前年人家杀猪,给送来一方子肥膘,足有二斤重。
王林家头些天杀了‘米芯子’猪,把他们一家人都叫来自不必说,一定要选出二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让他们过年包饺子吃。
忠厚会不请自来,不然就显得生分了,他媳妇和孩子们都不吃血肠,就算他们本家亲戚杀猪,忠厚媳妇也极少去……
直到深夜,秋丫娘说了一句:“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才渐渐没了声音。
早晨起来,秋丫爹张罗着把定好的杀猪匠请来吃早饭,然后把捆猪的绳子和抬猪的杠子等都预备好,一定要把猪捆得结结实实,可不敢像王林家那么大意。
秋丫的叔叔、姑父、堂哥等男性亲属已经先一步过来帮忙。
开始抓猪了,秋丫躲在屋里,昨晚的兴奋劲荡然无存。想想自家猪刚被买回来的时候,每当自己挖野菜回来,把菜篮放到猪圈墙上,小黑猪就‘哼哼’地马上来到跟前,抬起头跟自己要吃的。
稍微大点,身上长了虱子,每天不停地往墙上蹭,把一块墙皮都磨得溜光锃亮,自己就跳进猪圈为它抓虱子、挠痒痒。
时间长了,只要自己一伸手,它就‘咣当’一下躺在地上,闭上眼睛,等着舒舒服服地享受。
听着外面‘吱……吱’的惨叫声,秋丫心里难受,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等肥猪被杀死褪完毛,秋丫娘细心地把猪毛一绺绺收集起来,这可是能换不少钱呢!尤其猪鬃,一小把就能顶上所有的猪毛值钱了!
男孩子们把猪尿泡让大人给吹起来,满院子撵着玩!
秋丫爹把猪苦胆从肝上小心片下来,不能弄破丝毫,否则猪肝就会变的奇苦、无法食用,然后把苦胆系上麻绳,挂在阴暗处,让它慢慢风干,以后用来做偏方。
总之猪身上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浪费,就算肠子里的粪便、也要倒进粪坑里。
杀猪匠划开猪后背,用手比量了一下,足足有一巴掌膘子,秋丫父母立马眉开眼笑,这也是他们最关心的。
秋丫娘更是满满的成就感,因为基本都是自己一勺一勺精心喂养的,而且没搭多少粮食,多数时候都吃糠咽菜。
姑姑婶婶们随后也来了,帮着切菜、调面糊、灌血肠。
一口大锅忙不过来,秋丫娘舀了半簸箕小米,让马玉芝去她家做饭。
大家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秋丫爹见差不多了,骑上自家的枣红马,去梁西请那位从城里回来时结缘的好友——车老板子鲍广杰。
时间不长,鲍广杰就骑着一匹大白马随同秋丫爹一起来了。
这个人浓眉星目,身材魁梧,步履稳健,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
进屋之后,没等秋丫娘跟他打招呼,率先开口道:“这位就是弟妹吧?”
秋丫爹有些疑惑,这么多女的,鲍广杰咋一下子就认定了哪个是秋丫娘?遂满脸不解地问道:“怎么?鲍大哥,你……”
“咱俩从城里回来,一共二百多里的路程,有一半时间你都在夸弟妹,未见其人,早知其形。”鲍广杰说完,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秋丫娘不好意思地说道:“让鲍大哥见笑了,甭听凤梧瞎说。”
鲍广杰见秋丫娘开口,竟变得腼腆起来:“开个玩笑,弟妹别往心里去。”
锅里炖肉飘出的香味早已冲淡了秋丫的伤感,已经开始拉着海棠按照昨晚定下的名单,挨家去请客。
每到一家,秋丫就会自豪地喊着“……我家杀猪了,爹娘叫你们去吃猪肉”。
有的马上答应:一会儿就到。
有的推辞一下:等吃饭时候再去。
快开席了,看看要请的人还有几个没来,父母让秋丫去催,海棠陪秋丫又跑了一遭,有的是真不想去就躲了起来。
有的十分想去、又觉得自家人情没做到那份上,只能一直拿捏着。秋丫和海棠连拉带推,直到紧盯着把人请进家门交给父母。
来人还跟秋丫父母假意抱怨“说不来不来,孩子们不答应,愣是抓着不放手。”
由于地方有限,只在炕上拼了两张桌子,除了老人和贵客们坐在炕里,其余人在地上吃流水席。
炕头的席子已经用木棍支了起来,不然早就煲糊了。
待人们吃喝完毕,已经热得汗流浃背,一边喊着太热了,一边赶紧撤退,因为后面还有捞忙的妇女和孩子们等着腾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