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长贵也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内心竟有些自豪,不禁心驰神往,暂时沉迷于被人营造的假象之中。
即便这种误会只持续了短短一两分钟,却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享受,如果有可能,真希望时光定格在这一刻。
而秋丫爹所有的心思都在秋丫娘身上,对周围的一切视若罔闻。
秋丫娘并没跟同事们介绍来找自己的两个男人,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实际上也没人问。
自己在厂里本来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哪还有人关心谁来找自己?
她觉得自己太平凡了,每天都在努力生活,两点一线,在家和厂之间奔波忙碌。只要工作上不出差错,生活能够按部就班,就是最大的满足。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是别人朝思暮想,爱而不得的人。
秋丫爹见秋丫娘只是在厂里加班,没发生什么意外,内心的孤独和失落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庆幸和欣喜,还有内疚和后怕,总之一瞬间就体会到了多种情感,心里直呼‘谢天谢地’。
众目睽睽之下,一肚子话又不能说,站在那里有点无所适从。
这时候才察觉自己太寒酸了,懊恼为啥不穿戴的整齐些?这个形象也太给秋丫娘丢份了!
可当时只顾着做最坏的打算,哪还有心思修饰自己?现在心里踏实了,才想起应该注重细节,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才对。
秋丫爹在众人面前有点自惭形秽,转身想离开,秋丫娘喊了一句:“孩子他爹,你骑自行车回去吧!”
听秋丫娘这么一说,秋丫爹顿觉一丝暖流浸入心脾:她还是没变,什么事都为自己考虑的细致周到。
“那……你怎么办?”秋丫爹回过头看向秋丫娘,有些迟疑。
“哎呀,你笨呀?等下班时不会来接我一下吗?”秋丫娘嗔怪道。
“嘿……嘿嘿,没翻过蛋来。”秋丫爹搔了搔头皮,心里甜甜的,感觉以前的秋丫娘又回来了,责怪自己时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秋丫娘又转头看向长贵问道:“长贵哥,你是在路上遇到凤梧的吧?害你也跟着跑一趟!”
语气犹如对邻家大哥那般轻松熟络,完全看不到以往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的样子。
一是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情绪化,免得被人议论。二是心情愉悦,多少有些释怀。
秋丫娘冷不丁来这么一句,长贵始料未及,竟有些慌乱,忙不迭回应着:“哦,是,到点了,我也该上班去了。”
说完,先秋丫爹一步匆匆往厂外去了。他已经不记得秋丫娘对自己这样假以辞色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像回到了两小无猜的孩童时光,秋丫娘总是甜甜地喊一句‘长贵哥’。
又像回到了春心萌动的青年时期,每次遇见秋丫娘时都心跳加速、莫名的紧张起来。
……
马玉芝在娘家待了几天,终于认清从自己出嫁的那天起,再回去就是一个外人的身份了。
跟以往拖家带口的回娘家不同,因为知道她一两天就会走,所以弟媳妇还能忍。
这次不确定她会在娘家糗到啥时候,弟媳妇直接出声了。
幸亏一直不爱回娘家,看来是对的,如果三天两头往回跑,怕是早就臭了。
从娘家回来,进入自己这个一贫如洗的破家,却感觉万般亲切,躺在炕上,浑身都是放松的。
不用再管理表情,每天皮笑肉不笑的。这下又可以毫无顾忌的恶鼻子瞪眼大呼小叫了。
还是自己的窝好呀!吃糠咽菜也比回娘家看着人脸子吃香喝辣强,何况弟媳拿出来的饭食并不比自己家好多少。
秋丫娘和马玉芝经历了同样的心路历程,尝试着离开几天,离开让自己不开心的家,偷得浮生半日闲。
两个人虽说初衷不一样,但最终感受是相同的——保住自己的大本营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在自己的地盘上,才有归属感,可以肆意妄为,爱干啥干啥。
……
天气越来越暖和,白天也变得一天比一天长了,两顿饭好像已经不太适应,人们吃完晚饭,还要好一阵子太阳才会落下去。
由于秋丫娘上班,早饭比大多数人家都早,晚饭却总会比别人家晚些。
傍晚,秋丫家才放桌子,忠厚家大门口早已聚了一堆吃完饭出来拉呱的人。
听着越来越嘈杂的喧哗声,秋丫娘忙三火四地扒拉几口饭,拉起秋生就往外走。
秋生不解地看着母亲,说道:“娘,我还没吃完呢!”
“咱不吃了,跟娘出去一下,待会儿给你做好吃的。”秋丫娘耐心地商量着秋生。
然后对秋丫父女俩说道:“你们爷俩吃完就收了吧!我俩去凑会儿热闹。”
这时候秋丫爹开口了:“又不是去看大戏,你忙个啥劲儿?一时半会也散不了,咋也得填饱肚子呀!再说了,你出去打哈哈凑趣儿,拉上秋生干啥?他都跟你说了,没吃饱呢!”
秋丫娘顾不得再搭理秋丫爹,这样的机会她已经等很久了,不能再错过了。
大人们随便找块石头、土坷垃坐在上面,东拉西扯的话家常,孩子们在旁边玩耍打闹。
娟子头皮痒得难受,时不时挠几下,把自己弄的疯头疯脑,两条麻花辫已经散乱开来。
忠厚媳妇对马玉芝说道:“干脆给娟子剪个‘五号头’得了,‘咔嚓咔嚓’几下就完事,留那么长头发有啥用?睡一宿就擀毡子了,早起紧慢通不开,虱子怕是都在里面絮窝了!”
“早就想给她剪了,死活不让,脏的都能插进去犁杖了,不招虱子才怪。”马玉芝说完,拉过娟子,撩起头发开始给她捉起了虱子。
刚咬牙切齿地挤死几个大的,因为下手狠了点,娟子嫌疼,起身就跑。马玉芝正杀的起劲,一把扯回娟子呵斥道:“跑啥?”
“疼死了!”娟子没好气地喊了一句,甩开马玉芝的手,说啥也不让再捉了。
马玉芝气的骂道:“咋不让虱子把你吃了,死爹哭娘的犟种玩意儿,不知道随了谁。”
“我离这么远都听着‘嘎嘣、嘎嘣’响了,你也是,就不会轻点?”坐在对面的秋丫娘责怪马玉芝。
“轻点不解气。”马玉芝恨恨地说道,不知道说的是娟子还是虱子。
秋生没吃饱,倚在母亲怀里一个劲儿问一会儿给他找啥好吃的。
就着马玉芝骂娟子的话音儿,秋丫娘觉得时机刚刚好,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加油打气。
最后下定决心豁出去了,努力控制住紧张的心情,扳过秋生的小脸,故作平淡地问道:
“看看我们秋生像谁?”没等众人搭拢,紧接着自问自答:“我咋感觉跟三虎有点像呢?”
此时秋丫娘感觉心脏‘砰砰’跳的厉害,手也在微微颤抖,好在还是把要做的完成了。
最后又追问了一句:“大家看看,到底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