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朋友们纷纷来家里打探,确认秋丫娘真的有了工作,之后赶紧说上一堆祝贺之类的话。
秋丫娘在大家眼里无疑是幸运的,好多人都羡慕的不得了,只恨自己没有一个上战场的父辈。
要知道村子里除了长富和长贵吃商品粮,就连玉蓉还是民办教师。如今人家的日子和地位,已经跟头些年不能同日而语,有几人能比得了?
而秋丫娘却飞上枝头变凤凰、要去地毯厂上班了,就因为她一直生活得卑微、狼狈,所以人们艳羡的目光更甚。
可是却没有人想过她一路走来缺失的东西,只有秋丫娘自己感觉并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风光。
接下来面临的最大一个问题就是交通工具,天天套个毛驴车去上班总不是个法子,况且自家现在也没有。
来回走着也太辛苦了,而且要白白花费在路上好多时间,所以当务之急是买辆自行车。
有了这个打算,首先开始张罗钱,把自家箱底掏干净,桂花送来一些,又出去借了一部分,估计差不多够了。
钱虽然有了,但自行车不是随便谁都能买到的,秋丫爹想来想去,还得厚着脸皮去找姐夫长富。
任谁都知道,长富向来难求,轻易不给人办事。就算不回绝,也不会满口答应,只给个车轱辘话。而且拉着脸子,摆足了一副下不为例的面孔,免得动辄就求到他头上。
待秋丫爹陪着小心,一脸谦卑的说明来意,长富沉吟了半晌,还好答应了。
其实这事对他来说并不难,之所以应承的不痛快,是不想让秋丫爹觉得他很容易就能办到。
几天之后,海棠就给送来了一辆飞鸽牌二八加重自行车的购买券,说是父亲交代:拿着到百货店去买车就可以了。
第二天早晨,秋丫爹匆忙吃过饭,迫不及待的带上钱步行去镇上把自行车买上了。一路边推着走边试着骑行,到家的时候,已经骑的很熟练了。
秋丫娘学的就慢多了,秋丫爹帮忙,一天下来,才勉强歪歪扭扭地骑着走一段距离,后期还需要多练习才能上路。
马玉芝和忠厚媳妇看到秋丫娘在胡同里自己一个人练车,站在旁边看热闹。
秋丫娘停下来跟她俩闲聊:“我是不是有够笨的?看路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像骑了多少年似的,轻松的很。秋丫爹更是,买上车直接骑着回来了。”
忠厚媳妇答非所问地说道:“二婶以后骑车上班,就跟我们肩膀头不一齐了!”
“可不敢这么说,我又不是去当官,就是换个地方干活。”秋丫娘赶紧解释,生怕跟大家疏远了。
“也对,咱们都一样,大字不识、小字不认的,就算让咱当官,连印章往哪儿扣都不知道。话说回来,要是满肚子学问,没准还没这个命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忠厚媳妇这话让马玉芝浑身不自在,故意不看忠厚媳妇,话里有话地说道:“秀兰可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人,丢了西瓜捡芝麻,掉腚就变脸。”
忠厚媳妇一下子就想到了马玉芝又在拿忠良的事挤兑她。本来因为那件事没办妥当,她已经里外不是人,现在连娘家都不敢回了。
婆家人也不给她好脸子,还时不时挨忠厚一顿数落,毕竟办一次酒席把全家一年的嚼口都搭上了。
可马玉芝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她不再像每次那样隐忍,直接回怼道:“二婶能有今天,是人家老爹有前后眼,当初走对了路子。”
忠厚媳妇这话分明在挖苦马玉芝祖上当初打错了算盘,使得子孙受家庭成分拖累,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马玉芝哪能听不出忠厚媳妇话里的意思?张开嘴巴正要反击,秋丫娘见她俩说话都透着一股子火药味,分明要翻脸,赶紧息事宁人:
“真服了你俩,没事就往一块凑,还总是勾欠打嘴架,以往还能有攻有守,今儿却针尖对麦芒、一个不怨一个。快都少说两句行不?我招谁惹谁了?别因为我结梁子呀!”
马玉芝本来心里就不是滋味,既为秋丫娘高兴,同时自己心里也确实充满了失落。
触景生情,她有些怪命运不公,自己本来识文断字,就算坐办公室也能轻松胜任。
可造化弄人,现在一天天从炕头挪到炕梢、从尿窝挪到屎窝,所以听到忠厚媳妇的话尤其扎心。
……
打从父亲把自行车买回来,秋丫就像着了魔一样,无时不刻地惦记着。没事就守在车子跟前,脏一点赶紧擦拭干净。
因为太想骑了,有时会上去掏裆踩着脚蹬子不停地来回转动,听着链条‘嘶啦、嘶啦’的声音,假想自己骑着自行车走在路上。
还会趁父母不注意时,偷偷在院子里趔趔趄趄来回推着走,很想到大街上,让小伙伴们给扶着骑几下。
但她知道这辆自行车太贵重了,是自己家唯一值钱的大件,所以还没那么大的胆子。父母也不允许她随便乱动,白天放到安全的地方,还要尽量锁上,晚上要放到屋里,生怕有人给偷了去。
拥有一辆自行车,是多少家庭的梦想,也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
秋丫爹打算给秋丫娘做一身衣服,被秋丫娘拒绝了:“我是去干活,又不是去摆秧子,以后宽裕了、还怕没衣服穿?现在就不要再拉饥荒了。”
“行,就听你的,以后我做木工也会有收入,等还完外债,做两件好的。”秋丫爹信心满满。
紧接着又打趣道:“最好还是不要穿得太惹眼,要是翅膀硬了,再把我们爷几个丢下,还真怕以后把握不住你呢!”
秋丫娘觉得秋丫爹话里大有深意,如果他是在旁敲侧击,自己不说点什么就等于默认了。
就算是自己多心,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心虚,没好气地抢白道:
“亏你说得出口,你这些年一共在家待了几天?我咋不害怕你扔下我们娘几个、自己一个人去逍遥呢?这还没咋地呢!就开始怪话连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