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不知道雪在夜里什么时候停的,气温却比昨天低了许多,从东方升起来的一轮金灿灿的太阳,竟好像是个装饰物,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它的温暖。
年三十可劲塞了一肚子好东西,吃完年夜饭为了守岁,又忍不住往嘴里填了些瓜子花生之类的,直到困的睁不开眼了,才躺到几乎一天没断火的热炕上睡了过去。
睡得晚,加上肚子里的油水几乎没怎么消化,到了早晨,一点不觉得饿,所以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根本不想起来。
都说大年初一头一天,不过它应该是一年当中人们最懒得起的日子了,想爬出被窝,真得靠毅力。
秋丫娘见太阳已经冒红了,就算抽筋剥骨的难受,在下了好大的决心之后,靠着爆发力忽地坐了起来,真怕稍一犹豫就会失败。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催促秋丫爹:“快起来!再磨蹭一会儿就晚了,没等吃完饭,拜年的都来了,到时候盆朝天碗朝地的还没收拾利索,不让人笑话才怪!”
初一的拜年仪式,可是至关重要的环节,它是维系血脉至亲的一根纽带。如果说年三十孩子们是烘托气氛的主角,那么初一就是长辈们接受磕头跪拜的专场。
夫妻俩赶紧起床,按惯例先去给秋丫爷爷奶奶磕头。本来应该吃完年夜饭就去,也好跟初一拜年的小辈们错开。
因为秋丫奶奶年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都要吃素,好赖捏几个素馅饺子,老两口吃完就早早睡了,所以儿女们只能起早去拜年。
大年初一的早晨也吃饺子,为了省事,昨晚已经跟年夜饺子一起包出来、放仓房冻上了,拿过来煮熟就可以了。
烧水的功夫,秋丫娘把搭在里屋的炉子里放上几块木头绊子,从灶膛里铲出一些碳火放进去,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暖烘烘的了。
秋丫爹把院子里的积雪用扫帚划拉到一起,因为大年初一不能往外扔东西,所以只能先堆在墙根。又把大门外清扫出一条通到街上的羊肠小道。
回到屋里,看水缸已经见底了,又从锅里舀了点热水,去外面把压水井引上来,打了满满一缸水。
这时候饺子也该出锅了,秋丫娘放上炕桌,把捞出来的饺子端上去,喊过秋丫和秋生几次了,两个孩子嫌母亲唠叨,把被子蒙在头上,就是不肯起来。
秋丫爹进屋把姐弟俩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吆喝道:“起起……起……都快捂长毛了!”然后又用冻得冰凉的手去冰他们的脸颊。
秋丫立马被冰的弹着腿表现出十分抗拒的样子、并撒娇地埋怨父亲:“哎呀!讨厌……”
秋丫爹提醒她:“不去拜年了?”
秋丫突然想了起来:“对呀!我昨天跟海棠约好了一起去的。”说完赶紧起身,这会儿尿憋的已经到了极限,忙不迭的先下地去外屋放水。
秋丫娘每天早晨起来,把尿盆倒掉之后,仍然拿到屋里,知道两个孩子早晨醒来肯定已经憋不住了,不然他们真敢不穿衣服就跑去外面。
里屋和外屋就是两个世界,一泡尿的功夫,秋丫已经冻的哆哆嗦嗦的了,赶紧回屋上炕、钻被窝暖和了一会儿才起身穿衣服。
然后就捎把被子叠了起来,并推了推秋生:“小弟,不快起来,一会儿没人帮你叠被子。”
见秋生仍然躺着不动,秋丫把他的被子使劲掀掉,直接叠上垛了起来。秋生只穿着一个小裤衩,马上蜷缩成一团儿,却继续躺在那儿不起来。
秋丫娘看向秋丫:“闺女,慢点呼扇呀!桌子上还有饺子呢!”
然后把秋生的小裤头扒下来一块,往露出来的半拉屁股上拍了一下说道:“不快起来,一会儿来人看你光溜蛋了。”
接着假装说道:“哎呀!外面谁来了?我得去看看。”
正在假寐的秋生一听,‘嗖’地拽上裤头,骨碌一下爬起来,拿过衣服,快速套在身上,然后才问道:“娘,是谁呀?谁来了?”
“奥,没看清,好像又走了,应该是看你还没起吧!”秋丫娘不露声色地逗他。
吃完饭,秋丫娘拿出一张大红纸,裁成手绢般大小的一沓,每个里面包上一块钱。
这也是跟秋丫爹商量好的,因为自己毕竟有工作,秋丫爹做木工活也有收入,现如今家里的日子比很多人家要好一些,起码能见到现钱。
所以打算等孩子们来拜年时,给他们每人一个红包。
然后秋丫娘把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地上是绝对不会像往常那样掸水的,免得小孩子们来拜年磕头时弄脏他们的衣服。
秋丫和海棠领着秋生,拜年的第一站是秋丫奶奶家,几个孩子进屋并不多说,直接跪在地上,对着炕上围坐在火盆跟前的两位老人梆梆磕两个响头,接着才开口:“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过年好!”
秋丫爷爷露出豁了口的牙齿,‘呵呵’笑着,大声回应:“好好。”
然后把快灭了的长杆旱烟袋放到嘴里,使劲‘吧嗒’了几口,屋子里瞬间飘起了袅袅的淡黄色烟雾,并混合着浓浓的烟草味。
紧接着又来了一波,秋丫奶奶对所有的孙辈们尽量做到一视同仁,嘴里说着:“快起来,磕头耽误长大个。”
然后起身下地,打开那口让孩子们无限向往、成天锁着的柜子,悉悉索索地掏上一阵子,拿出一把水果糖、几块光头饼干,还有一些大枣。
根据孩子们的数量,均匀地分开,一边塞到他们的兜里,一边嘱咐着:“以后好好学习(xiao xi)争取当大官。”
一路下来,几个孩子兜里已经装的满满的了,给共同的亲戚拜完年,海棠跟秋丫姐弟俩分开,还有各自的亲戚家要去,
秋丫领着秋生到了小姨桂花家的时候,已经半天晌了,刚走进大门口,她家的大黄狗就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它跟姐弟俩已经很熟了,从小就时常见面。
桂花家的大黄狗,是老宋头前年特意赶车到几十里远的牧区、跟一个早些年放羊时在草场结识的老朋友要来的,现在还不到两岁,其实就是一只半大狗。
随后,在狗窝里‘嘤嘤’叫着的几只小奶狗、立刻把秋生吸引了过去,原来大黄狗下崽了!秋生蹲在那儿光顾着看几只来回爬动的小狗崽,连进屋拜年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