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自己命开玩笑?”
姚望不可置信,他用自己的命逼他。
他胸腔里一股怒气无法宣泄,只觉得憋闷的生疼。
是忍受他再一次离开,还是留他在身边,看着他从世界上消失。
哪个他都不想选,他想丁霖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
“姚望,咱们打平了,这次是我先放手的。”
丁霖的一句话,让姚望再没了反抗的力气。
这场维续了九年的拉扯,结束在了丁霖的放手。
他没放手任何人,他放弃了自己。
丁霖闹着出院,老师们都拦着,唯一一个根本不会同意的人反而没拦着。
“我以为你还会闹着让我治疗。”
丁霖呼吸着外头的空气,冬天风冷,吸了口冷气,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这里不养人,口罩还是戴好吧。”
姚望拿出为他准备的口罩,小心的给他戴上。
丁霖本就小的脸因为生病瘦的更显小,口罩将他脸颊包的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窝深陷的眼睛。
“这里养人啊,你看我巴巴的回来。”
丁霖偏要逗几句,明明风大的很,刮的他睁不开眼,风夹带着沙尘和煤灰,实在说不上美好。
戴了口罩除了声音闷闷的,呼吸有点不畅,好歹给他挡住了沙尘。
“我如果和你走,你愿意和我去其他地方养身体吗?”
姚望也随着狂风眯住眼睛,总想再坚持坚持。
“你也说了是如果,你如果能和我走,你这些年怎么就在这儿了?”
丁霖头也不回的说,他走的很慢,但是很坚定,昭示了他的决心。
姚望握紧的手又松开了,丁霖说的没错,都只是如果。
他这些年被困在这里,走不出这里,如今面对丁霖的甘愿堕落,他也束手束脚。
这一次不需要他做选择,丁霖帮他选了。
“望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走吧。”
走在前面的丁霖原地停下,笑着回头看他,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姚望呆了下,有点怀疑自己幻听了。
他小跑到丁霖身边,很小声的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望哥,你背我吧。”
丁霖又笑了下,带着股撒娇的味道。
“好。”
姚望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声望哥砸晕了, 本以为再也没机会听到了,可幸福来的太仓促。
就像丁霖的病一样,打的他措手不及。
这样鲜活的丁霖,让他怎么放弃啊。
好不容易再一次站在面前,叫着他,还要忍受他离开。
他背对着丁霖半蹲下,让人趴在他背上,他轻易背起,重量还不如丁霖少年时候。
“这里的饭菜不合你口味,你吃的都少,水也不爱喝,也就周末能带你改善改善伙食,这些年你一定没好好吃饭吧。”
姚望觉得背上的是一具骨架,一点肉都没有,硌人得很。
“吃不下。”
丁霖回了三个字,声音带着点冷漠。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吃不下的,是伤心难过他们被迫分别,是绝食抗议父母的独断专行,还是知道姚望放弃他的时候。
他逐渐吃的少,吃不下,吃了吐。
他把自己折腾进医院,后面就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后面成习惯了,也就可以不吃。
从最开始的肠胃不适,到疼痛出血,直到查出胃癌,他放弃治疗。
“我这些年学会了做饭,你回去尝尝我手艺。”
姚望也不再问,他知道,丁霖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
丁霖没有像他妈妈说的那样出国,变得更好。
姚望心疼的不行,像是有人扼住了咽喉,难受憋闷,又无处宣泄。
丁霖在他背上趴着有点犯困,最近在医院里吃的药也总是让他睡得多。
他的精神越来越不济,他知道他快不行了,他不想死在医院。
可能人真的回光返照预感了死亡,他原本想死在姚望面前,不原谅,让他悔恨,痛苦。
可还是舍不得了,本来就是回来找这个人的,那就再依赖一次吧。
他搂紧了姚望的脖子,将自己全心全意的交给他。
他突然想到了那年,姚望带他回家玩。
姚望家住在煤矿附近的山上,山脚下有一处煤灰泥潭。
不算深,但是只要经过肯定会脏了鞋子。
姚望为了不脏他的鞋子,就背着他走,因为泥打滑,走得摇摇晃晃,歪歪扭扭。
走完全程的时候,姚望脚上的拖鞋没了一只,早已不知道被泥潭吞哪里去了。
姚望好的地方太多了,让他难以忘怀。
经年累月,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念了这么多年,这些回忆也撑着他走过了这么些年。
那年冬天很暖,那年夏天很热。
有人将他冰冷的手揣进兜里,也有人在炎炎夏日给他扇风。
这样炽热的寒暑,叫人怎么忘怀,一记就是好多好多年。
记在心里的人,是不会轻易忘掉的。
姚望开始还能感觉到丁霖清浅的呼吸,可是走着走着,紧搂着他脖子的人就撒开了手,整个身子也往下坠。
姚望的手和心同时一沉,眼泪就争先恐后的往外冒。
背上太沉,脚下也重,他走不动了。
可他不得不走,他说要带丁霖回家,不能再被说成是骗子。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风吹起了从前,从前初识……也甘愿赴汤蹈火…………也沉溺于其中……”
姚望一路走一路唱,他唱的磕磕绊绊,是太哽咽了,他唱不完整。
他脑海里翻涌的全都是和丁霖的过往,他们初识于盛夏,经过了寒冬,分别于盛夏,重逢在寒冬,永别也在寒冬。
今天的冬天好冷啊。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丁霖。”
“好嘞!我叫姚望,以后就是好哥们好兄弟,别客气!”
“望哥!再见。”
“丁霖!”
“别!别!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