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霖眼中的光一瞬而逝,沙哑道:“没有。”
张老师小心翼翼的说:“姚望如今也在一中。”
丁霖耳朵轰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他在一中当老师。”
随着话落,丁霖的心脏也狠狠缩了一下,听到一个名字而已,他的心脏就已经不受控制的跳动了。
后面张老师再说什么,他也没听进去。
张老师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有点担忧,陪着他去值班室拿了行李,送他去了宿舍。
一切尘埃落定。
熟悉的宿舍布置,一如当年。
学校给单身老师安排的宿舍在男生宿舍楼一层,比学生的好一点,一个老师一间。
该有的东西都有,只是还需要打扫收拾。
丁霖机械的收拾完,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缓了半天才弓着腰挪到床上,从包里拿出药吃下。
他恨不得缩成一团,那疼痛揪着他,让他直不起身,药一时半会还没起作用,他只能生生忍着。
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怎么按着捂着,都缓解不了。
豆子般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湿了他的头发。
硬生生挨过这阵疼痛,直到药效发挥作用,他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虚脱无力。
头顶刺眼的白光让人头晕目眩,他闭上眼睛,窝在枕头里。
他就这样蜷缩着睡去,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
他整个人都脱了形,面色苍白不似真人。
胃里火烧火燎,他也分不清是疼的还是饿的。
他如迟暮的老人,每一步行动都很缓慢。
外面又下雪了,今天的雪要大一些,地上有了一层白皑皑的积雪。
他有点想出去走走的欲望,用冷水洗漱了下,套了厚外套就出去了。
宿舍楼下依旧是一排松树,算不得葱绿,墨绿色的,上面也积了雪,像一棵棵圣诞树。
他驻足看了很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又走了一段,见食堂还亮着,他掀开食堂门口厚重的挡风门帘,里面的一切依旧。
他忍不住感慨,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
他买了一份小馄饨,味道也不曾变过。
原来所有人都还留在这里,就连他,也不曾逃离过。
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他忍不住吐了出来,弄脏了地板。
“你没事吧?”
打扫食堂卫生的阿姨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对不起…”
他不想这样的,累赘一样只会给别人添麻烦,拖垮别人。
“没事没事,你不舒服吧,我去给你拿点热水,你喝点,坐好别走昂。”
阿姨见他起身,忙拉着他让他坐下,不放心的叮嘱一声,小跑着到窗口要了碗热水。
手里被塞了一碗热水的时候丁霖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这里的人,这里每一个熟悉的人,甚至是陌生的人。
都在扯着他,和他的关系如千丝万缕,他斩不断,无论走多远,他还是想回来。
他捧着喝完一碗水,真的感觉胃里舒服很多。
“谢谢。”
他躬身道谢,想处理自己制造的烂摊子。
阿姨一手拿着拖布,一手将他挡开,笑容可掬,“我来我来,你快去休息了。”
今夜疼痛没有再困扰他,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
很快到了周一,丁霖找出来一件白衬衣,他稍作打扮,除了面色还是不太好,身形有点过于瘦弱,别的都像正常人一样。
今天天气难得放晴,积雪消融,阳光明媚。
一如既往的流程,每班一列,站的整整齐齐。
庄严肃穆的升完国旗。
丁霖再一次站在了国旗下。
他轻抬下巴,目光柔和的扫视了一下操场。
视线在最左侧微微停留了一会儿。
那里站着学校所有的在职老师,也排列整齐。
他开始自我介绍,声音轻缓,不疾不徐。
“大家好,老师们好,同学们好,我是2019届毕业生丁霖。”
人群里一阵骚动,大概是都听过他的名字。
他目视前方,侃侃而谈,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语气幽默轻松,像是远归的老朋友。
讲话期间,他能感觉到最左侧一道炽热的目光,黏在他身上,恨不得将他看穿。
可他一刻不曾回看。
最先放手的人,没资格放不下。
他最讨厌骗子。
他知道那人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他讲完匆匆离场,还是被人堵在了走廊。
来人眼睛赤红,抓着他的手都在颤抖。
出口便泣不成声:“这,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自是有好去处,你还关心这些吗?”
丁霖冷眼相对,下垂的眼尾上挑,语气极尽讽刺。
他挣动了一下手腕,却被握的更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姚望面对他的冷漠,只觉心酸,他一遍遍愧疚的说着对不起,就是执拗的不愿放手。
他想说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可他张不开口。
这样冷漠的丁霖是他不曾见过的,冷漠的眼神像是针尖一样,细细密密刺在他的心上。
在他的记忆里,丁霖依旧是敏感自持,却小心翼翼放开心防,大胆热烈容纳他,向他示爱的丁霖。
可是他把那样美好的丁霖弄丢了,是他舍弃了丁霖。
“我还有事要忙,请让开。”
丁霖再一次用力挣脱手腕,这次没遇到阻碍。
姚望放开了他,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模糊。
从这一天后,姚望再没遇见过丁霖。
即使在同一所学校,即使都住在学校安排的宿舍。
可他每次经过丁霖的宿舍,门都是锁着的。
丁霖在躲着他,这个认知让姚望很痛苦。
寻找了多年,思念了多年的人就在近前,彼此之间的距离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遥远。
既然是故意躲着他,想必是不愿见。
姚望难得小孩气一次,他专门跑下山,去超市买了青提和ad钙奶。
他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了丁霖宿舍门口,再一次看的时候,门口的东西已经没了。
丁霖只吃的下青提,也只吃了一点,就再也吃不下。
他胃里翻涌,疼痛感再一次袭来,刚吃进去的东西就吐了出来。
他看着脏污说:“可惜了,浪费。”
最近疼痛的频率越来越快了,他经常怕晚上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
可好好睡一觉都是奢侈的。
姚望以为他是起得早出去的早。
其实他折腾一夜没睡,为了不被人看出异样,才早早出了宿舍。
他生来不属于这里,可是最后爱上了这里。
就像曾经算命先生说的,皆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