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爷爷从她的神色中看出她的茫然,“对,每一次死亡或重伤消耗的就是人类的生命力。当我们发现这个残忍的事实,企图给外面人留下信息时,游戏自动升级了。等我们再次醒来,不但遗失了某些记忆,便是那些有资格进入游戏的人,也全都进来了。”他转向韩梅梅,怜惜而慈爱,“而你们混淆了现实和虚幻,从而遗忘了很多系统不认为该出现的记忆,甚至连我们都成了无法碰触的存在。”
“我听有不少来医院冒险的人,都在找神秘副本。”郑爷爷苦笑,“没有神秘副本,他们是生命力消耗到一定程度,不足以支撑游戏系统世界的构建,说是消失在游戏内,不如说他们脑子里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身死魂灭,是现实世界人类归于天地的正常程序,而到了这里,没有躯体支撑,意识枯竭,难道还能剩下什么证据,以证实自己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的事实吗?!
双生村副本,小祝君就曾提及,在刷新之后,留下来的只有外来者的尸体……当时程双想了又想,把问题归结于玩家土着的身份上,以为维护者和土着有本质上的不同。
但若同样是游戏里的一股意识(脑电波),他们和土着在‘永恒的新世界’里的存在形式是近似的。
维护者在副本身死,副本刷新后也不该留下任何痕迹。
除非,维护者是整个人进入的游戏,不要质疑轮回之门的实力,可以带着无数维护者和游客跨越位面,往一个死亡之地的游戏空间塞几个活人对轮回之门而言,问题不会太大。
所以当分数清零回到所谓的新手村,其实是迎来了维护者的真正死亡。
意识与躯体剥离,自然也会令全属性点下降,鲜活的生命和一团意识总会有所区别。
或许死亡真的离着他们如此之近!
程双只愿自己单薄的、缺乏依据的推敲是胡思乱想,她侧头默默看向韩梅梅,发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一激灵,差点从折叠床上跳起。
随后李雷抱住了她,轻声安抚,“没关系的,咱们听郑先生继续说下去。”
韩梅梅眼神悲痛,脑袋埋在了男友的肩头,不多时,传来闷声轻泣。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小姑娘咬咬唇,是不是已经对男友的生死有了怀疑。毕竟在场人里,只有李雷积分清过零,而至今他都没提出过去找他队友的想法,也许在清零的刹那,他们已经彼此相忘……
李雷心疼的不得了,轻轻拍打着女友的背,极尽温柔。
“但是也不是说那个终极副本不存在。”郑爷爷叹口气,“十年前,或者二十年前,我们中最后一位研发游戏的工程师,找到了这个世界的bug。”
“那是个极其危险的副本。可以是任何你想象的样子,可以是任何一种危险,它总会在人们不经意间出现。”
“没有它的坐标吗?”孙瀚问。
“有。”郑爷爷颔首,见外来者们双眸腾地亮起,他又摇摇头,“所有进去的人,没有回来的。”
程双伸出小手,“郑爷爷,有没有可能他们是通过了那个危险的副本,走出了‘永恒的新世界’这个游戏?”
“你是说回到现实的人类社会?”李雷惊诧的问。
“不能出去。”原本只是语速急切的老人,脸色陡然大变,他腾地站起身高声阻止,“不能去外面,外面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没有办法,这里是人类最后的退路,你们不要太天真!你们是人类的希望!外面……外面……”他想说什么,却像是被卡住了喉咙,憋的半天没有蹦出下一个字。
他早忘了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何种样貌。
“老郑!”徐奶奶轻声唤着,忙不迭的拉他坐回了折叠床。
这时几人才看清这位老人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和彷徨。
郑爷爷一动不动,呆滞的任由徐奶奶掏出手绢为他擦拭泪痕。他的状态显然不对,似乎正在逐渐的向后面三位老者靠拢。
徐奶奶抿紧唇瓣,垂下的眼皮看不出情绪,半响,她平静的说:“你们走吧!找到交通工具,出了城,不是城郊,是彻底出了城。”
李雷还想追问什么,却被都隽拦住,冲他轻轻摇摇头,能说的,两位老人不会隐瞒,不能说的,可能就像是郑爷爷这般……
“保重!”
地下室恢复了幽暗,脚步声渐渐远去,良久,一声深深的叹息蔓延开来。
程双站在科学院的楼与楼之间,恍然抬头,望着太阳下的红色十字和十字旁的logo——中心第二医院。
不是牌子换了,而是在玩家眼中,想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可以是科学院、可以是游乐场、还可以是学校。
“这么多意识,难道不会撞车吗?”小姑娘喃喃自语。
走在她身旁的都隽侧头,“不会,只会让这个城市无限扩大。”最主要,总会有更强一些的意识拔得头筹,强按着其他人顺着他的思路走。撞车是不会撞车,人类的从众心理有时候也挺可怕的。
孙瀚也加了一句,“当意识体消散后,城市又会无声无息的缩小。”
所以这个死亡之地应该很欢迎维护者和游客前来,这样它会有源源不断的意识体构成世界。
同样,维护者造成的个别意识苏醒,恐怕也足够令藏在游戏世界背后的流浪者吃一壶的了。
一直恍恍惚惚的韩梅梅找了个副本要把分数刷满,李雷原本是不愿意女友单独冒险,可见她赤红着眼坚持,无可奈何的陪同她一起前往。
两人分数太高,选择性较为狭窄,好在耗费的时间并不长,但出来后都满身疲惫带着伤。
暂且在酒店又休息了一天,等夜晚过去,伤势彻底好转,孙瀚用自己的旧证件到租车公司租了一辆七座车。
几人开车沿着笔直的大道一直往前行,穿过高架路、穿过菜地农田,直到一条水流湍急的江河,路没了。
“怎么会没有路?”韩梅梅目光徘徊在江岸两侧,举足无措的又望向男友,焦急的求证,“明明这里有一座桥的,可以贯通其它的城市。明明……”
在男友包容的目光下,她闭上嘴巴,其实内心早有答案,却总想着欺骗自己,得过且过。
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汽车鸣笛的声音,他们回头看去,正好看到一车的大学生,趴在车窗前好奇的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