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三姐

“三姐~ 千错万错,乃是为夫一人之错。”

“你~你~你~!”

“你~就宽恕了吧!”

金楚楚和晨曦对着最新版的大屏pad,通过网络信号,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国内的跨年演出节目。

一声男生戏腔的呼唤,让两个人胳膊上汗毛一竖。

金楚楚抬头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歌曲名叫《武家坡》。

想来又是那种戏腔调门的歌曲,老瓶新酒的故事,不足为奇。

一男一女在舞台上远远地站在两端,中间隔着些舞台布景和表演着的舞蹈演员。

可以说,农场是好山好水好风景,但是也是好闷好无聊好寂寞。

这里全然没有国内的夜晚霓虹,更别提熙熙攘攘的夜市、花市。

到了夜晚的消遣,也只有对着电子设备,看看国内的一些节目。

其实,就算是白天,如果不是刻意寻找的话,可能都很难在方圆几公里的范围内见到另一个人类。

农场“高级员工”老斯密斯和艾米,秉承着家族传统的清教徒生活模式,循规蹈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老斯密斯睡前,总要喝一杯加了马鞭草和冰块的波本酒。

这是老斯密斯在一天结束时,给自己唯一的奖励,也是他唯一的享受。

用老斯密斯神神秘秘的说法,这杯酒可以让老斯密斯保持清醒,不受吸血鬼的催眠。

“kim,你也应该试一试。”

“它会让你一觉到天亮。”

老斯密斯经常在告晚安的时候,举着那杯加了马鞭草和冰块的波本酒,对着金楚楚这样说。

“kim, 就算你不喝波本,也可以把马鞭草加到白天的咖啡里。”

“kim,一定要让你的血液里有马鞭草的成分,这可以让你远离devil( 恶魔)。”

“kim”

这个简单的称呼,是老斯密斯过去对金楚楚爸,现在对金楚楚这个女老板的称呼。

可能老斯密斯认为,“金”就是韩国人的“kim\\\"姓,对他来说,“kim\\\"更好发音。

老斯密斯完全没有给金楚楚爸或金楚楚加上“总”、“经理”、“老板”这样的尊称的头衔。

这种称呼上的平等,体现了漂亮国南部老农民对权威的不屑,和老派漂亮国南方人的独立精神。

虽然老斯密斯没有像九头鸟集团有些男下属那样,对金楚楚卑躬屈膝。

但金楚楚知道,老斯密斯对于金楚楚爸买下农场,救活农场,是心存感激的。

尤其是对于金楚楚爸仍然让老斯密斯一家生活在农场上,并代为经营农场是心存感恩的。

所以老斯密斯生活在农场的每一天,都过得向上、积极。

\\\"always look at the bright side of life.\\\" (永远看向生活的阳光面)

这是老斯密斯的口头禅和生活座右铭。

老斯密斯知道,金楚楚爸买下农场后,完全可以让他这个前农场主离开。

金楚楚爸当时付的酬劳也足够老斯密斯带着艾米,到农场周边任何一个大、中、小城市去生活。

但老斯密斯喜欢农场,他认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经营不善而已。

但这个农场是好农场,土地是好土地。

老斯密斯骨子里是个天生的漂亮国农民。

离开了土地,老斯密斯会觉得自己没有了“根”。

金楚楚爸识人善用,知道自己买下农场,让谁来代为经营,也不会有老斯密斯经营得用心。

所以金楚楚爸仍旧留下了老斯密斯,让他和艾米照常在原来的屋子里生活。

金楚楚爸自己只作为农场真正的主人,偶尔带着金楚楚妈每年来住个一两天。

浪漫的金楚楚妈曾经憧憬着,将来有天,和金楚楚爸一起在这个农场里过田园生活。

就像玛格丽特.米切尔写的小说《飘》里的斯嘉丽一样,骑马奔驰在自己的庄园里。

《飘》是金楚楚妈的青年时代,偷着看的禁书,也是一辈子最爱的小说。

即便在金楚楚妈青春期,那个倡导整齐划一,泯灭个性的特殊时代。

金楚楚妈在人前扮演着好孩子,扮演着正统,扮演着“小将”。

但心里,金楚楚妈一直暗暗憧憬着,漂亮国南方庄园里的生活。

金楚楚妈甚至曾经摸着黑,和金楚楚爸冒着被首长警卫员当作破坏分子抓起来的嫌疑,做了一桩在那个时代可以掉脑袋,甚至连累全家的“疯狂”事。

那就是提前偷偷跑进只为某位夫人开放的,只放映内部电影的包间里潜伏。

就是为了等待陪某夫人一起,“看专场电影”,或者只是简单的说成“放电影”。

青年时期的金楚楚爸妈曾经一起秉着呼吸,在某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某夫人一起偷看过费雯.丽和克拉克.盖博主演的《乱世佳人》。

还有迈克尔.鲍威尔和艾默力.皮斯伯格导演的《红菱艳》。

某夫人看《红菱艳》百看不腻,金楚楚妈就多次无声无息地潜入,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金楚楚爸的“掩护”。

这些对于西方人来说,已经是上个世纪30年代、40年代的老片子,在已经过去了20多年后的金楚楚妈的青春期,却是少见的一束光。

这束光,带给了金楚楚妈另一个天地,另一种生活,另一群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金楚楚妈妈屏着呼吸,无声感动地流眼泪的场景,是金楚楚爸脑海里关于青春的一幅画。

所以,当金楚楚爸有能力后,第一想做的,就是给金楚楚妈一个庄园。

一个真正的漂亮国南方庄园,一个只属于金楚楚妈的“塔拉庄园”。

“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一个庄园”

是歪戴着帽子,穿着军大衣的年轻金楚楚爸,对穿着布拉吉的金楚楚妈曾经许过的一句承诺。

金楚楚爸对老斯密斯宽厚,虽然文化有差异,但人性是相通的。

老斯密斯虽然不懂得中文,但也知道什么是投桃报李。

老斯密斯并没有因为农场已经是属于金家的,属于金楚楚爸爸,现在属于金楚楚的个人财产,就简单地把自己当成一个“打工的”。

老斯密斯仍然像过去自己拥有农场时一样,一如既往地以主人翁的心态精心地照顾、经营着农场的一切。

农场主的房子极大,老斯密斯家族说是在爷爷辈的时候,家里有七八个儿子,而且都没有分家。

农场经营鼎盛的时期,还蓄了不少黑奴。

人口众多的斯密斯家族,在农场中心盖了五、六栋漂亮国南部式样的传统木屋,作为主人们的房间。

现在房多人少,老斯密斯和女儿艾米住一栋。

金楚楚和晨曦带着孩子们住一栋;偶尔来参加劳作的志愿者,如果留宿的话住一栋。

其他的,都只好空在那里,作为接待可能到来访客的农庄家庭旅馆。

那些在远离主人住房的地方,盖的简陋的小平顶木屋。

是曾经黑奴的住所,现在被用来改造成羊圈和猪圈。

“啊~啊~啊~”

“我的妻,王氏宝钏。”

“可怜你守在寒窑,可怜你孤孤单单。”

“苦等我薛男平贵,整整一十八年。”

没怎么听过戏曲的金楚楚,听到这里,才听出个由来。

原来这个歌,讲的是王宝钏在寒窑,苦等薛平贵十八年的故事。

现在这个网络时代,饶是再不懂戏曲,也不会不知道挖野菜的恋爱脑鼻祖,王宝钏。

金楚楚这阵子,正在反思自己和傅家明十几年的婚姻。

金楚楚现在认为,这十几年荒废了,婚姻完全是自己“犯贱”“犯傻”的产物。

此刻,金楚楚听到这首歌,不由得竖起了耳朵,细听唱词。

舞台上的男歌手肯定不知道屏幕外金楚楚的心思。

而且他也不在乎屏幕外,所有恋爱脑女人的心思。

男歌手只管一股脑,字正腔圆,有腔有调地唱下去。

“啊~啊~啊~”

“我的妻,王氏宝钏。”

“我不该心起疑窦,我不该口吐轻言。”

“落得个忘恩负义,宛如欺了天。”

“待我将这一十八载,从头说一番。”

“方知我薛平男,昼夜回家赶。”

“只为夫妻两团圆。”

听到这里,金楚楚发出“噗呲”一声不屑的嗤笑。

这种声音,完全不似金楚楚的性子,能够发出的声音。

所以,倒让晨曦侧目。

“咋啦?金大奶奶。”

自从晨曦想要开始当“女佃农”的那天起,对金楚楚的称呼就变成了“金大奶奶”。

“你说,晨曦,为了‘夫妻团圆’,什么样的‘昼夜赶路’,能走上十八年?这也太搞笑了吧。”

男歌手好像为了给自己辩解,回答金楚楚疑问一般。

接近着就娓娓道来自己的“难处”和不得已的“苦衷”。

“忆昔当年泪不干,彩楼绣球配良缘。”

“平贵降了红鬃战,唐王犒封我督府官。”

“西凉国造了反,你的父上殿把本参。”

\\\"逼我披挂到阵前,拆散鸳鸯 天各一边。”

“黄沙滚、烽烟漫。\\\"

“到后来我番邦驾坐在银安。”

“那一日宾鸿大雁衔罗衫,才知道 ....三姐受熬煎。”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绣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叫夫婿觅封侯。

音乐开始拉起了过门,男女歌手做出遥望的舞台动作,晨曦开始点评起来。

“楚楚,你没听人家薛平贵说吗,人家非得出去!”

“还是被女方的爹,王宝钏的爹给拆散的。”

“并不是人家男的,薛平贵,想要出去浪。”

晨曦觉得这个薛平贵,越说“越不像了”。

“按照他薛平贵的说法,他在外面厮杀,一路向上爬,也不容易。“

“这不‘驾坐在银安’,功成名就,当了番邦皇帝老了。”

“当男人有闲情了,才想起你王宝钏了吗?”

“虽然不知道隔了多少年,这中间,人家挤时间还娶了个番邦公主。”

“没准是两口子在花园赏花看飞鸟的时候,才看到那个‘宾鸿大雁’的。”

晨曦当年也是个学霸,特别好的还是古文。

硬是把歌词深层和男主人公薛平贵背后“狡辩”的话外话,都给“扒”了出来。

pad里的男歌手“不知就里”,继续动情地,或者叫煽情地唱着。

观众中可能有人感动,但感动的,估计大概率是男人自己。

“啊~啊~啊~”

“我的妻!王氏宝钏。”

“可怜你守在寒窑,可怜你孤孤单单。”

“苦等我薛男平贵,整整一十八年。”

台上的男歌手一边正气凛然地扮演着薛平贵,一边摇头晃脑地代替薛平贵得意着。

似乎,他在得意于男人的“自豪”。

离开十八年,女人不但没跑,没给男人戴个绿帽,还在苦苦守候。

即使吃糠咽菜,即使人老珠黄。

即使无人问津,也千金难买她王宝钏一个愿意。

“天啊!天啊!楚楚,这句唱词,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晨曦已经气得忘记了“金大奶奶”,只记得“楚楚”。

“薛平贵的沙文猪样子,已经到了极点了。”

“楚楚,你看,他想说的是,‘我想你孤孤单单,守在寒窑里’,我虽然觉得你可怜,但更为感慨的是,我有多大的男性魅力?”

晨曦继续替薛平贵解读着。

“啊~啊~啊~”

“我的妻,王氏宝钏。”

“我不该心起疑窦,我不该口吐轻言。”

“落得个忘恩负义,宛如欺了天。”

“待我将这一十八载,从头说一番。”

“方知我薛平男,昼夜回家赶。”

“只为夫妻两团圆。”

男歌手唱完了,男女演员做了个终场亮相,互相牵着下台去了。

晨曦“咕咚”喝下了一口老斯密斯给自己的波本。

“这破歌的歌词的作者肯定是个男的,一个沙文猪,听了真让人生气!”

“这薛平贵,和张爱玲小说里的那个汉奸,易先生,有啥不一样?”

“男人杀了个爱自己的女的,一边惋惜着,一边还要感慨\\u0027她那么爱我,心甘情愿让我杀’。”

“这种变态的自恋,真让人恶心!楚楚。”

“我记得小时候陪奶奶们,看的老本子里。”

“我记得的剧情里,薛平贵刚开始还想假扮官员调戏王宝钏。”

“说是,最开始想的是,王宝钏如果上钩,就立刻杀掉她。”

“奈何王宝钏虽然十八年未见丈夫,仍然对他忠贞不二。”

“薛平贵这才良心发现,与她相认。”

“楚楚,你说王宝钏一个相府千金,现在来说就是白富美。”

“居然落魄到靠挖野菜充饥....” 晨曦拍着大腿扼腕。

“被薛平贵用十八天的荣华富贵,就轻松抵消了。”

“后来被薛平贵带到番邦去,说是说和那个公主不分大小,平起平坐。”

“但在人家的地盘上,和人家的公主平起平坐,可能吗?”

“那个靠番邦公主上位的薛平贵,可能还觉得王宝钏占了他老大便宜呢!”

“没准就连王宝钏的死,估计都是他和公主算计好的。”

“可怜!可怜!”

“可叹!可叹!”

晨曦谈论着剧中人,金楚楚却想到自己。

“傻逼!”

“大傻逼!”

金楚楚低沉却有力地说出了这五个字。

在晨曦面前,金楚楚第一次爆了粗口。

金楚楚一毁多年的乖乖女、端庄世家女的形象。

“楚楚!你怎么也会我的说辞了?”

晨曦吃惊地看着金楚楚。

晨曦不知道的是此刻金楚楚的心理活动。

金楚楚骂的是王宝钏。

同时,金楚楚骂的,也是金楚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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