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文学创作的人,不仅要有丰富而细腻的感性思维,同时还具有冷静的理性头脑。
否则,大家都有悲欢离合,同样感受七情六欲。凭啥人家就能在遣词拟赋之间,将情绪意境表达地那般深入人心?
毫无疑问,在明朝中叶,唐伯虎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不过,遇到何瑾后,他这位本该悲情痛苦一生的文学大家,命运轨迹就给带偏了。眼下的他,无疑放下了许多悲愁愤懑,开始用极大的热情来钻研......呃,阴谋诡计。
此时,他在屋中点燃了熏香,并且还提前舒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感觉身心已极为放松平静。
随即深吸一口气后,才一把撤下盖在屏风上的布,露出了那张巨大的,已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分析图。
只见那张图上,抬头写着‘开海’、‘剿寇’、‘弄死姚文元’三大命题。
在命题之下,还有各式各样的人名势力和**。比如李老爷子那里,便注明了是漳州府豪绅势力代表,**上清晰写着......被何瑾坑怕了。
同样的还有金樱姬、海澄、姚文元、张仑、余元赞、王英等等一系列人名势力,各色人名、势力和**之间,又用来回穿插的线关联着。
然后屏风的最下方,唐伯虎甚至还画了一条时间线。将何瑾入海澄县之后的所作所为,顺序标注了出来......
这架势,大有不分析出何瑾开海这盘大棋,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嗯......”站在这屏风面前,熏烟袅袅当中的唐伯虎提起笔,开始在上面勾勾画画:“前些时日,大人在月港搞了一番仪式。正式宣布金船主的势力,奉皇命剿杀作乱海寇,特赦为朝廷水师的编外部队。”
“同时,朝廷的水师也已然下海出动了。而且在王英和金船主势力的配合下,大获全胜,一连捣毁了二十八处海寇藏身的岛屿。甚至还寻获到了刘瘸子的踪迹,看来剿灭刘瘸子那支穷凶极恶的海寇,也就在这几日......”
写完剿寇一事,唐伯虎停顿了片刻,又忍不住恶趣味地在金樱姬那里,继续写着言道:“大人原本想着将金船主送回去,可没想到金船主技高一筹,竟然要赖在何家不走了。”
“也不知道是看透了何大人的诡计,还是把人家关久了,给关出感情来了......现在何家后院儿的那些夫人,也已发现这等苗头儿,天天不给何大人好脸色,哈,活该!”
可写完这一句,他脸色忽然就哀伤了起来,甚至还差点要哭出来:“我幸灾乐祸个屁啊......人家妻妾成群,还魅力无边吸引着那位妩媚刚烈的女海寇,自己这里却依旧孤家寡人。”
“大人倒是说要介绍什么苏州名妓九娘与我结识,可那沈九娘回信柳夫人,说这个月行程已满,下个月才能来福建......难道,好事一定要多磨吗?”
絮絮叨叨说到这里,唐伯虎忽然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道:“专注,一定要专注!......如此杂念丛生,怎能堪破大人的一盘大棋?”
这时候,他就再度深吸了一口气,还念了一段佛家的静心咒。感觉心境又渐渐平和下来,可以重新挑战何瑾这盘大棋阴谋后,才又提起了笔。
“嗯......还有开海贸易一事,自从上次大人跟李老爷子谈过后,进展很是顺利。虽然海面上剿寇战役打得是天昏地暗,可那些逐利而往的商贾们,冒着性命风险也敢去贸易。如今不只是海澄县、漳州府,甚至整个福建的商贾全都涌了过来。”
“沿海其他的商贾,也都雇佣了镖局护卫,大老远地赶到海澄前来出海贸易。海澄县的经济牙行,已多开办出了几十家,生意异常红火......”
写到这里,唐伯虎余光瞅到剿寇那个命题,又画了一条线,继续写着言道:“同时又因为开放了海禁,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下海为寇的百姓,也都想法设法回到岸上,开始做起了正经营生。”
“正如大人所分析那样,开海犹如疏流。海患的根源一经疏通,寇掠的问题自然大为消解,可谓对症下药、除根治本。”
写完这些,唐伯虎忽然就福灵心至,有了感悟总结,当下泼墨快速写道:“如此看来,大人其实从始至终,便一直围绕着开海和剿寇一事筹谋盘算。”
“先是示敌以弱,却于暗中全面部署。一步步诱使当地的豪绅大户和海寇们,掉入他的陷阱后,再翻脸无情,一招反杀扭转乾坤。”
“如此彻底将主导权拿在自己手中后,便可将毫无底牌的豪绅大户和海寇们搓扁揉圆。让他们按照朝廷定下的规则,履行好开海的职责。”
写到这里,他忍不住拊掌而赞,道:“高啊,实在高明!......如此通盘无情狠辣,又稳准妥当,真是将阴谋诡计都玩出了彩来!”
可说到这里,又仔细看向屏风,开始来回踱步,还是觉得有所瑕疵:“不过,事情到了这里,还是有些纰漏的,远未到那等滴水不漏的地步。”
“最早遇到大人的时候,他便说过想要开海,必须调衡捋顺当地大户、海寇还有官府三者之间的关系。现在豪绅大户、海寇两者的关系倒是弄清楚了,可官府那里......尤其那位姚文元,还在碍着事儿。”
“对于金船主来说,姚文元跟她有着杀父之仇,如此矛盾不解除。金船主难以完全归心,海疆靖平也留下了隐患;同时,对于当地的豪绅大户而言,姚文元可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贪婪盯着海上贸易巨大的利润......”
“尤其这地方官府上承皇命牧守一方,对开海一事,可谓有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重要作用。眼下大人还在中间糊弄着,可迟早有糊弄不过去的时候......”
说到这里,唐伯虎忽然又开悟了,斩钉截铁道:“没错,开海到这里,并非就大功告成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没有达成。”
“也难怪,大人明确道出要弄死那个姚文元——这绝非只是姚文元收受了贿赂那么简单,而是大人也知道,只要那个姚文元一日不除,开海一事便只是看似行满了百步、实则才半九十......”
可踌躇满志地分析出这些,最终目光落到那个‘弄死姚文元’的命题上后,唐伯虎就觉得自己被何瑾当头来了一棒般,头疼欲裂,挫败无比:“可,可姚文元那里不是没证据,就是有了证据也不能用......”
“大人之前倒是忽悠了姚文元一次,但就凭那次忽悠能有何用?......还不如让金船主手下的亡命之徒,找个机会暗杀了那个姚文元。”
“光杀了他那个人,有个屁用!”谁知这时候,身后便传来了何瑾的声音。
上前看了一眼唐伯虎的分析图后,忍不住嘲弄道:“月儿跟我说,你这些天都快魔怔了,原来就是为这点破事儿啊.......可分析了这么一大堆,最后连杀人诛心都不懂?”
“弄死姚文元,必须得用威慑的手段,将那些官府里的魑魅魍魉都震住,才能彻底协调好当地豪绅大户、海寇和官府的关系。否则,只是想弄死一个人,办法多了去了,我又何必费那个劲?”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唐伯虎豁然开朗。
当下连何瑾发现了自己这个秘密,他都顾不得,激动又满怀希冀地问道:“大人,那你能告诉属下,到底暗中都费了什么劲,才能做到杀人诛心?”
这一刻,唐伯虎的眼神是炽烈的,心情是火热的!
这一刻,何瑾似乎也被感动了,眼中的瞳仁开始微微跳动,手也拍上了唐伯虎的肩膀......于是乎,唐伯虎就感觉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有戏!
可就在这一刻,何瑾的嘴角又勾起了一抹邪魅的弧度,轻启朱唇道:“呵呵,继续多看多悟哈......”
“大人!......”一瞬间,唐伯虎感觉整个人都炸裂了,双目通红。然而下一刻,便看到何瑾冷笑着捏起了手指,道:“你想干嘛?”
“我,属下......属下没事儿,大人你渴不渴,我倒杯茶给大人喝吧?”
“不用,那个姚文元来了,我还得去糊弄一下。你来不来?不来的话,可就看不到大反转的关键剧情了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