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留置室内,拇指粗的铁栅栏将屋子分割成两个部分,栅栏昏暗的角落里龟缩着狼狈不堪的朱三巡和鲁得顺。
这种地方二人都已经是常客了,熟得不能再熟,因此没有丝毫的慌张和不耐。
“哐嘡”一声。
铁门打开,一个神色严肃的警员敲了敲铁栅栏,发出刺耳的响动,声色俱厉地道:“朱三巡、鲁得顺出来!唉唉唉,说你们呢,听到了没有?”
在警员连番吼叫下,二人这才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朱三巡还刺拉拉地伸了个懒腰,嚣张的气焰彰显无遗。
看着警员黑着脸看向自己,朱三巡扯动嘴角,嘚瑟地说道:“咋滴?不关了!切,你们警察也就这点能耐!”
警员面色一板,警告道:“你不要太嚣张啊,敢在这里闹事,我们一样可以再留置你们24小时。”
边上鲁得顺扯了扯朱三巡的衣角,劝说道:“算了哥,好汉不吃眼前亏,没球意思,走吧!”
“等等,到外面签完字才能走。”
警员叫住了二人,随即将其带到了外间,李东明早已在等候着。看着这个三番五次找自己麻烦的警察,也是经由他的手将自己投入大牢,受尽了十多年的牢狱之苦。朱三巡紧紧咬着牙槽,瞪起的眼眸里一片血红。
李东明犀利地凝视着对方,嘲讽道:“怎么?还没被关够?”
朱三巡捏了捏拳头,背后的鲁得顺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口。对视了半天,朱三巡突然间转换了一张面孔,索然无味地砸吧砸吧嘴道:“行啊,你们警察牛逼,老子认栽总可以吧。”
李东明眯起眼睛,神色极为凝重:“朱三巡,我警告你,这次侥幸逃脱,不意味着你次次都能躲得过去。出去了老实点,我们会盯着你的,想要寻机报复谁,自个好好掂量掂量能不能承担后果。”
朱三巡歪了歪头,装出一副思索的样子,然后挑了挑乖张的眉角,讥笑道:“呵呵,李警官,看来你和程江海关系不浅啊,这么护着他!咋滴,就这么担心我去找他麻烦?”
李东明稍稍笔直了腰背,眸子里带着强硬,毫不讳言地道:“你可以试试看,只要你敢伸一次手我们就能抓你一次。”
豺狼成性的朱三巡一阵羞恼,横眉横眼地道:“哼!当我怕啊!”
眼见着要吃亏,鲁得顺赶忙上去道:“哥,算了,算了!在哪签啊?”
李东明随手甩给一张纸片,鲁得顺拉扯着朱三巡签完字。丢下笔,朱三巡昂着脖子,跋扈地瞄着李东明:“完事了吧,我们可以走了?”
李东明厌恶地瞪了对方一眼,再次告诫道:“不要再让我碰到你,走吧!”
朱三巡穷形尽相的脸颊带着几分狠厉,暗暗地冲着李东明竖了竖中指,嚣张地在地上吐了口吐沫,迈开八字步晃悠悠地离去了。
边上警员眼瞅着对方猖狂气焰却没有丝毫的办法,气呼呼地道:“这些浑蛋,所长,我真想让这种人蹲一辈子大牢。”
所长?
是的,经过多年的岗位锻炼,李东明也早从当年青涩的警员,逐渐成为了派出所的一把手,算得上是名成功就了。
听着下属愤愤不平的话语,李东明眼神微眯,郑而重之地道:“你看着吧,像这种人,自作孽不可活的!交待同志们都盯紧点了!”
“是!”
出了派出所的大门,扭过头来,满腹怒火的朱三巡斜着三角眼,又是狠狠地冲着派出所的方向吐了口痰,这时候才敢肆无忌惮地将憋在心里的狠话撂出来:“呸,妈的,总有一天让你们都知道老子他妈的不是好惹的!”
鲁得顺拧巴着脸上的横肉,犹豫地道:“哥,现在咋办?公安可又盯上咱了。”
朱三巡扭了扭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满脸戾气地道:“妈的,老子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鲁得顺苦着脸,吭哧道:“程江海那鳖孙子就是个丧门星,碰到他准没好事,晦气!不过哥,看样子那小子现在跟警察穿一条裤子了,你说这仇该咋报啊?”
朱三巡抽搐着嘴角,狼目中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寒光,磨牙凿齿地道:“妈的!不还有包晓琪那个烂货嘛,怎么滴都得从她身上收点利息回来。我就不信了,有她在,程江海那小子能跑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去?”
鲁得顺琢磨了一番,应声道:“也是啊,哥你准备咋整?”
朱三巡心思活络一番,一个个阴损的主意划过心头,冷哼道:“先回去,老子要让他知道啥叫没安生日子过,哼!”
平民巷里,包晓琪家。
二人之间的话已经说开,多年积压的隔阂变得微妙起来。
感情就是这样奇怪,前面还在僵持中冷漠相对,在怨愤里翻江倒海。转过头来,却又是一种无言的谅解与默契。
对于程江海而言,是否真是一时的冲动,才许下了坚贞的诺言?
亦或如包晓琪所言,是怀着一种愧疚的心理,产生对弱者的怜悯?
再或者是准备用一生的呵护,去弥补往日的过失,换取良心上的安稳?
或许这些都不是!爱与恨之间真的没有等号?
因爱而恨,又因恨而爱已是司空见惯。
爱情就像一把双刃剑,伤到你也伤到我,让彼此以为终有一日,会将爱情彻底忘记。可是忽然有一天,一首年少时的老歌悠悠地响起,眼泪随之就流淌了下来,因为这首歌,一直唱在了我们心底,未曾离去。
彼此间都珍藏着记忆,抛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何尝不是一种心心相印,念兹在兹,无日或忘。
如果这不是爱,那还能是什么?
扪心自问,程江海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既然时过境迁依然念念不忘,为什么又不能重新走到一起?
他不计较包晓琪伤痕累累以及劣迹斑斑的过去,因为那并非出于她的本意,她也只是个受害者,是社会底层挣扎无望的弱小者,有着她无法逃避的悲催命运轨迹。
生活给予她的摧残已经到了极限,又何必再给予冷漠的歧视,给她惨不忍睹的伤口撒上一把盐。只要她的心灵是纯洁的,只要她的情感是真挚的。
其他的,程江海并不在乎。
情生情动后的执着,那是一种即便是面对深渊也会勇往直前,纵身一跃,为追求憧憬的未来而百折不回的忘乎所以。
而相对包晓琪而言,怕是没有程江海那么的豁达。
毕竟只是个弱女子,被生活无情地摧残,那些身心疲惫的狼藉和不堪回首过去,就像一把尖刀插在心间,让本就受创的心灵,本能地竖起了一道用惶恐与猜忌搭建的高墙,防护着自己,也隔绝着自己。
程江海的心她可以看到,但她却不敢轻易地再去接受。
虽说落入如今境地不能说完全没有程江海的责任,但最大的缘由还是因为自己甘于堕落。
如今两人的差距如此之大,面对程江海,她再也无法做到从前的那般坦然从容,自惭形秽的她更没有足够的信心去奢望什么。
身已脏、神已疲,即便拥有一片内心的净土又能如何?
能抛开世俗的眼光去重拾旧梦,重新开始么?
然而不管包晓琪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程江海却是言行合一的,从今天起,不言放弃,从今天起,珍惜时光。
做好自己该做的,让时间与呵护慢慢去融化包晓琪内心的寒冰,然后重新敞开怀抱,接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