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彤仍旧低着头不说话,霍老太太拉着她在身边的贵妃榻上坐下,摸着她的脸,道:“我的儿,你莫要同玉儿那小丫头计较,她才多大,又自幼被你表兄表嫂和你姑母我宠着,从来都是小姐脾气,等她改明儿来了,姑母替你说说她!再别生气了,我的儿。”
无论是孙女或是侄女儿,似乎都曾被老太太抱在怀里哄过,独霍明珠对这种感觉陌生,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数,而有些人的偏见源自于他们可笑的愚昧和残忍,霍明珠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望着霍老太太做着这副慈爱的模样。
经由老太太亲自来哄,俞彤再大的怨气也都慢慢压下去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知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便破涕为笑道:“多谢姑母疼爱,我也是舍不得离开姑母的,再说,同明珠也分外聊得来,好不容易寻得个同龄的姑娘,也着实舍不得走。”
“不舍得走就别走了,此事暂且揭过,再别提了。你在这儿能寻得个玩伴也是好的,只怕有人带坏了你……”霍老夫人又开始指桑骂槐,整个“孝慈轩”的下人们都听见了,霍老太太自然也不好明目张胆,提了一句便岔开:“今日不是去了庙会吗?难为你还记得我老太婆,比亲孙女还要亲。可有瞧见什么新鲜事?跟姑母说说吧,我这身子骨太硬,竟也不能出门了。”daqu.org 西瓜小说网
“老太太,您可别担心,有明珠在,我才得以好生地游览了护国寺同庙会。这上京的热闹的确非青城可比,我几乎看花了眼,走在路上,瞧见那街面上的小姐公子个个美貌风姿绰约,若是青城的老百姓看到,还以为自己误入了画里头呢!好些东西,是我在青城时瞧都不曾瞧过的。”俞彤对着霍老太太侃侃而谈,从她眼里瞧见的整个上京分外不同,听得霍老太太时而大笑时而感概。
末了,提起了护国寺内求的签,霍老太太问道:“我的儿,旁人都去求了姻缘签,你怎的不去?”
霍明珠被冷落在一旁许久,总算等到了这句问,她的眼眸低垂,直直地望着地上,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俞彤面色含羞道:“我也去求了……”
“哦?签文怎么说?”霍老太太十分感兴趣,“这签虽然不能全信,也算是有了指向,你且说来听听。”
俞彤沉吟着,道:“那签上写着,‘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霍老太太听罢,不解:“这是何意?”
俞彤摇摇头:“我也不知,当时去解签时,那先生为我卜了一卦,说是我的有缘人非平庸之辈,家族富贵逼人,高堂长寿慈爱,若是我嫁了他,一年内必得贵子,满堂和乐,说我是旺夫之相,多子多孙的。”
霍老太太竟哈哈笑了,并不以为意:“那解签的先生倒是会投机取巧,全捡了好话来说,唉,都是伎俩啊!你一个小丫头,提起多子多孙也不害臊,哈哈!”
“不是的,老太太!”俞彤红着脸道,“我也说那人胡说,存心哄我玩呢,然后那先生却算出了我未来夫君的生辰八字,说是照着这八字去找,若是不灵,便去砸了他的算命摊子,若是准了,让我他日嫁了如意郎君别忘了他的赏钱。”
“什么八字?”霍老太太有了兴趣。
俞彤从袖袋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签文纸来,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字,霍老太太眯着眼瞧了瞧,忽然就怔住了。
“怎么了?姑母?”俞彤满脸无辜地问道,一头雾水。
霍老太太抬起头来望着俞彤,眉宇间有些异样,倒是一旁的刘嬷嬷反应过来,惊奇道:“甲午年、丙申月、辛丑日、壬寅时……老太太,这……这不是将军的八字吗?将军是我看着出生的,定不会错,俞小姐,莫不是那算命的先生在胡说八道?”
“这……这是表兄的八字?!”俞彤惊愕万分,难以置信地从贵妃榻上起来,面对着霍老太太的眼神,她忙解释道:“不!不是的!姑母,我没有……不是……那个先生给我的这个签文,我并不知晓……”
越解释,越混乱,俞彤的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哭出来:“姑母,不是我故意设的签文,也不是故意来攀附将军府,如果姑母以为是我恬不知耻地做了手脚,那……那俞彤只得以死来证明清白!”
俞彤说着,羞愤地跑开,朝屋内的一方柱子撞去。
“表姑母!”
布置了这么久,霍明珠的戏份总算来了,她眼疾手快地冲上去一把将俞彤抱住,阻止了她的自尽,面朝着霍老太太,解释道:“老太太,我可以作证,当时求姻缘签时,我也在场,素缕也在,还有九王爷……表姑母断不会撒谎,我亲眼瞧着那竹签从签筒里跳出来,怎会有假?”
无论霍老太太表不表态,霍明珠已是做好了准备,抱着还在挣扎哭泣的俞彤道:“表姑,你别冲动,若是你出了事,让老太太怎么办?我并不知你的签文是什么,但听你方才一说,那句’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是当年陆绍翁有感于他和表妹唐婉的旧情所作。唐婉本为陆绍翁的妻,后二人的婚姻遭挑拨,不得已分开,这首《钗头凤》成为传世之作。我虽是晚辈,又是父亲的女儿,不敢乱说什么,可这签文里大有文章,解的就是表兄妹之情也说不定……”
“什么表兄妹之情?!”霍老太太听不得霍明珠说话,只要是霍明珠的言辞,她都要反对,俞彤未惹恼她,反倒是这一句解释惹得霍老太太发了毛:“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叫你母亲听见,你表姑母还如何在将军府立足?!”
霍明珠早料到霍老太太有此反应,她仍旧抱着俞彤不放手,泪盈于睫地解释道:“明珠知晓老太太素来不喜明珠,无论明珠说什么都是错,但这次的事情事关表姑的清白,老太太若不相信表姑,她便要去寻死了!假如表姑一早知晓父亲的八字,但凡是个聪明的姑娘,又怎会在这种场合下道出来?表姑这是将老太太当成母亲看,才会将所有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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