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原本有一堆话要说的陆承霖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倒是那边的叶云深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你在哪儿?”
叶云深声音沉稳,不卑不亢,陆承霖却没有因此放心多少,他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反问道:“有事吗?”
“……”叶云深沉吟片刻,“我听说有关部门有意向智慧农业行业提供补贴,入选的企业不仅有政府背书,在项目报价上也有相当大的优势。我打听过了,想要入选补贴名录,除了企业规模、技术水平,已有的项目数量也是一个重要的考核标准……”
叶云深把自己在酒局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陆承霖。
陆承霖听后,将信将疑,“真的假的?”虽然他入行时间不长,但总比叶云深对这行了解得多,怎么叶云深听说的事情,他却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面对陆承霖的疑问,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叶云深变得语塞。陆承霖需要知道消息来源,以便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但这恰恰是叶云深不想提及的。
叶云深在“和盘托出”和“避而不谈”之间摇摆一阵,毅然选择了后者。他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不过是在短时间内多找两单生意而已,就算是假的也没有什么……”daqu.org 西瓜小说网
陆承霖听的入神,渐渐也认为叶云深说的有道理,他刚想表示同意,忽然间,电话那边的人惊呼一声,紧接着一声闷响,电话断了。
“喂?”陆承霖很快打回去,电话没有接通,联想到叶云深刚苏醒不久,他一下子慌了神,想也没想便反身回去。
陆承霖的速度极快,身体仿佛快过了思维,不只是手,整个人都贴在门上,以至于病房的门几乎是被他撞开的。
这一下动静不小,里面的人显然被吓坏了,一动不动地瞧着他。
陆承霖就知道会是这样,叶云深的声音听上去从容不迫,实际上只是囿于自尊的一点伪装。让陆承霖没想到的是,真实情况比他想得还要糟糕,叶云深本就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这次又失了不少血,现在不只是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憔悴的好像白纸一样好像一碰就碎。
陆承霖不进来是对的,他的确受不了这种场面,特别是当他一想到叶云深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时,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你……”叶云深正伏在床边,右手垂在半空,艰难地指向地上的手机。他刚刚和陆承霖打着电话,明明疼得要死,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就在他试图用换个姿势的方式抵抗疼痛时,手机不小心脱手,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叶云深下意识去捞,动作太大牵扯到胃部,剧烈的疼痛撞得他眼前一黑,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他不敢再有动作,是陆承霖走过来帮他把手机捡起来放在枕边,也是陆承霖将他扶正躺好,还贴心地掖了掖被角。
陆承霖将这一切做的十分自然,唯一让他感到不适的是叶云深的眼神,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盯着自己,好像不认识一样。
这让陆承霖无可避免地记起那个兵荒马乱的午后。叶云深苍白的脸上带着血痕,眉头紧拧,很痛苦的样子。陆承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断喊着他的名字,没想到他的坚持不懈还真的得到了一些回馈。
在去医院的路上,叶云深抓着他的衣角,用染了血的双唇说着什么。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话。
陆承霖屏息凝视,仔细分辨着叶云深说的每一个字,可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他听了半天只隐隐约约听到一个人名,好像是刘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把他错认成了什么人。
现在,叶云深又摆出这副神情,陆承霖忍不住自嘲,“怎么?不想看见我?”
“不是。”叶云深摇头,“我没想到你就在外面。”
“……”陆承霖一时语塞,片刻后回道,“我刚好路过。”
“哦……”
多么拙劣的借口,连陆承霖自己说完后都不免有些心虚。不过话已出口,说什么也晚了,陆承霖把心一横,想着拆穿就拆穿吧,谁知道叶云深会用一个“哦”字轻轻放过了他。 m..coma
陆承霖以为叶云深懒得计较,或是有意为他保留一些颜面,其实叶云深和他一样,也陷在顾左右而言他的泥淖里。他表面上说着“没想到你就在外面”,其实真正想说的是,“原来真的是你。”
叶云深还挺后悔的,他不该因为赌气耽误了正事。那是他放下尊严又豁出性命才换来的信息,本来应该第一时间告诉陆承霖的,结果被陆承霖一顿兴师问罪给耽误了。后来的他不得不拿出全副精力对付绵延不绝的疼痛,却也没有全然把这件事忘记,还是给陆承霖开了门。
在痛到极致的时候,叶云深并不觉得自己昏了过去,他更像是做了一个梦。先是到处寻找陆承霖的身影,却总是被走不到头的楼梯困住,接着拿出手机给陆承霖打电话,却总是找不到陆承霖的号码。
如此反复多次,叶云深在急出一身汗的同时终于意识到这反常的一幕其实是一个梦,他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梦魇的桎梏,直到一道亮光袭来,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果然坐着一个人,叶云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他,说完后才发现那人并不是陆承霖。
怎么会认错人呢?陆铭恩和陆承霖虽然是亲兄弟,长相却没什么相似之处,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也许是潜意识让他认为陆承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呵……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次又有人进来,叶云深害怕重蹈覆辙,一直盯着那人看。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身形,只是刚刚还在打着电话的人,怎么会在下一秒出现在他的面前。叶云深不敢确定,直到有了声音佐证,他才确信自己没有认错。
陆承霖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抱胸,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就是多找两单生意吗,我会尽快安排。”
“嗯。”心中的大石落地,叶云深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把胜利的消息带给雅典人的菲迪皮茨,叶云深虽不至于力竭而死,却也可以在这个时候放肆一把,彻底将自己疲倦的身体揉进松软的被褥里。
见他这副模样,陆承霖心如刀绞,他放下双臂,眼眶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微微泛红,语气却是一贯的生硬漠然,甚至带点嘲讽,“你最好快点好,我可给不了你几天假。”
“什么?”叶云深微微一怔,接着不置可否地笑笑,“我记得我并没有把那瓶酒喝完。”这是陆承霖说过的话,他说除非叶云深把一瓶酒喝完,他才会原谅他,让他重回极速耕耘。
这句话像是一粒火星,一下子点燃了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
陆承霖霍然起身,指着叶云深不断重复,“你……”他几次张嘴又没有说出什么,最后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那你喝完再来找我吧。”
“等一下。”
陆承霖还没走出两步,忽然听到身后的人说,“我开玩笑的。”
陆承霖回头,见叶云深垂着眼睑,目光游离而黯然。叶云深并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他会这样说只有一个原因。
陆承霖忍不住反问,“你这样值得吗?”他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给陆铭恩效劳,甚至不惜打破自我受尽委屈。
“他到底许诺了你什么好处?”陆承霖是真急了,不过很快他又把头偏到一边,“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陆承霖自嘲地笑笑,还能有什么好处?不就是乾海的职位股份之类的,也不怪叶云深,这些确实是他给不了的。
“你好好休息吧。”陆承霖长叹一声。此时此刻,陆承霖像极了世上无数貌合神离的怨偶,哪怕明知道对方变心出轨,还是心甘情愿忍气吞声。
有些东西给不了,有些东西还是能小小地满足一下。
回程时,陆承霖特意叮嘱行政曹姐订了两张头等舱机票。倒不是像上次那样故意在叶云深面前显示什么,而是因为头等舱宽敞舒适,最重要的是人少安静,可以让大病初愈的叶云深好好休息。
陆承霖想的不错,上飞机后才发现事与愿违。
飞机上有一个无人陪伴儿童,空姐为了方便照顾让他坐在头等舱。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飞机又因为目的地天气原因备降在其他城市,起飞时间待定。
漫长的等待让小男孩失去了耐心,他左动动右动动,见没人理他,索性跪在椅子上,用下巴抵着椅背,努力和坐在后面的陆承霖搭话。
“你在玩游戏吗?”
“游戏好玩吗?”
“可以给我玩玩吗?”
陆承霖假装没有听到,依旧埋头看手机。小男孩灵机一动,把椅背上的头枕片扔过去,“喂,和你说话呢。”
这一举动彻底触怒了陆承霖,他把头枕片放回原处,异常严肃地盯着小男孩,“你再发出声音,小心我不客气。”
“唔……”小男孩被他的样子吓坏了,赶忙用手捂住嘴,他的肩膀不断抖动着,最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陆承霖骂了一句脏话,“你哭什么哭,我欺负你了吗?”
小男孩越哭越大声,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叶云深也醒了,“怎么了?”
陆承霖不好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不知道。”
叶云深什么都没有说,他起身来到小男孩面前,一把将他抱起。
“你去哪儿?”拐卖儿童可是犯法的,陆承霖急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