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和解书

沈昱到了谢家里后, 面对着大家不再当高傲的木头了,总算让云初有点意外的惊喜。云初让他装委屈,他表现得可圈可点, 待人接物上虽然仍然显得略微冷淡,但还是一个讲礼貌的少年。

王琇莹招待着所有人上了大圆桌,十个人刚好坐了一大桌子。农家玉米酒也管够,在河里捞来的两尾鲤鱼全被煮成了辣味火锅, 又有炒腊肉、炒青菜、炒土豆和从前在山里抓到的山鼠肉干。

这样一桌菜, 在这个时代属于相当丰盛了,黄、赖、叶几个小伙子在谢家人的热情之下矜持不了,畅开了肚皮,沈昱面上淡定, 实际也差不多。人类无法抵抗食欲的本能, 谁都一样。

过后,谢长宗招了沈昱单独谈谈,云初还挺不放心的,还是谢云起将她拉出门去了。谢云起劝道:“你就放心吧, 爸心里有数的。”

云初还真不放心,谢长宗不是一个主观意识很强烈的人, 否则他的两个女儿怎么都那么惨?或者说, 他因为淌过特殊时期,想保住妻儿就谨慎习惯了,不敢轻易得罪人。

在那个年代, 王琇莹的父亲被认为是有问题的, 他是去周旋过,王家岳父才没有吃多少苦,而有的人却吃了大苦了。

谢云飞怀疑地看着云初:“小妹儿, 你是不是对沈知青过于关心了?”

云初真觉冤枉,忙说:“大哥,你想什么呢?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呢?

谢云飞一多汗:“你经历一场生死,这小嘴叭叭的,一点也不知道女孩子的害羞。”

云初笑道:“跟沈知青一样被冤枉了也当哑巴,那是要吃亏的。”

黄建军等几人上来了,说:“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沈知青是好人,我们都是亲眼所见的。在自己的宿舍里非礼谢小莲怎么都不合理,他必然是冤枉的,我们打算联名为他在村两委担保。”

云初一怔:“担保?这管用吗?”

赖正海搭着黄建军的肩膀:“我们是本村的人,总有点用处吧?那谢小莲一家子明显就是图谋太大,不惜冤枉好人。”

叶建国附和:“沈知青将来带着对我们村那样差的印象回城,对我们村是好事吗?我们村不是要丢人丢到北京去了?我爸也是D员,我得跟他分说分说。”

赖正海道:“我也要跟我舅说一声,他们镇上的领导们心里也得有个数。冤枉人家下乡知青这种事,他们镇上的工作也不好看,沈知青好歹是北京来的。”

云初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连忙附和:“这话说的很对!咱们可是讲逻辑地判断谁说真话,谁说假话,不像别人空口瞎说。谢小莲动不动就往沈知青那里跑,这么久以来也没有人见沈知青理会她,怎么突然就变成非礼了?

沈知青要是真那么干了,谢小莲不得乐死?还叫什么人呢?她等怀上了宝宝再向沈知青逼婚,不是有更有成功率吗?那时沈知青要是不认,孩子生下来后验对了血,他要还不娶她就要坐牢了。”

在场的谢家一子一女和黄、赖、叶三人都瞠目结舌;而在内屋结束谈话出来的沈昱抽了抽嘴角。

正在这时王琇莹气冲冲地拿着鸡毛掸子过来:“谢云初!我交代过你什么?!”

云初看王琇莹朝她虎虎生风过来,顿时吓到了,一直往院子里退:“妈,别这样,生气伤身,容易长皱纹……”云初为了任务而下凡当长舌妇,可她却不想受皮肉之苦。

王琇莹拿鸡毛掸子指着她:“我怎么跟你说的,我怎么教你的?”

云初摇着头:“我也不想的,我有什么办法?”

王琇莹胸膛起伏道:“我说过,一切都有你爸爸处理。你一个女孩子,嘴巴就没个把门的,以后出去还得了?”

王琇莹也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女儿,可眼见着无人阻止,女儿可能把什么话都说到头,她只能出面。

云初因为不相信谢长宗的能力和魄力才会冲在前头,便道:“妈,你醒醒,我只是个村姑,对我要求不要像个千金小姐。你放心,我以后上了大学,面对师长,我肯定也能装斯文秀气的。”

王琇莹哪里听她胡咧,就要冲上去,谢云翔和谢云飞拉住她。

谢云翔道:“妈,还有客人在呢。”

谢云飞劝道:“小妹这是报恩心切,这知恩图报,大节不失。”

王琇莹拿着鸡毛掸子就往他们腿上重重抽了两下:“你们就帮着她!不都是你们给惯的吗?”

谢家兄弟啊啊叫,然后揉着自己的大腿。

谢云飞忍了泪意,说:“妈,等过了这阵子,小妹就知道轻重了。”

谢云翔伸手拿王琇莹的鸡毛掸子,王琇莹也没有僵持,就松手了。

谢云翔劝道:“小妹早上差点被淹死,这一天发生多少事呀,她身体也不好,今天就不打了。以后她还犯错,你再慢慢教……”

谢云起去拉过云初:“妈,我带妹妹回屋去,好好教育她。”

云初就这样被姐姐拉着遁去她们同住的厢房,她都来不及跟沈昱告个别,来不及交代他不要清高,跟几个农村青年好好相处。

好在,云初不重复交代,沈昱也知道怎么做了。看着她都为他铺垫到这个份上了,他若还当一个木头,就真的不可救药了。

所以谢云翔等人送他回知青宿舍时,一路上都能说上几句话,话题除了在生产队劳动之外,还有他小时候在北京的事。

四个农村青年都不由得感到好奇和向往,都更加坚定地要投资,不,帮助这个被人冤枉的落难知青。

……

翌日已经是星期一,云初要上学了。她是初三毕业生,既然全面恢复高考,也就恢复中学升学考试了。

这个年代的中考,中专的分数比高中的更高。因为这个时候,大家的学历普遍低,中专是学专业技能的,国家各方面都需要这样的人,所以是包分配的。

高中是为了考大学,如果考不上大学,就不包分配,如果有关系则可以走一下关系找到工作。所以这个时候的农村人,当然是报中专有个包分配的工作更合算,家里又可以少供几年。

云初肯定选择读高中考大学,以她的水平,参加这个时代的高考,保证能考上。云初在初中专心翻阅着这个时代的书本内容时,感觉很有时代的特色。

语文书中的课文三观都很正,没有后世那种美化外国人,丑化国人的毒教材内容;数学也没有难到越来越变态,内容还是比较死板的。

这个时候中米都还没有建交,北方大国又闹翻了,所以这个时代的初中是不用学英语的。课程少了一门,难度降低很多,对云初来说不要太轻松。

话说两头,谢长宗下定了决心,就沈昱的事召开了村两委会议。由谢云翔和那三个臭皮匠做证人,说沈昱救了落水的谢云初还想要做好事不留名。这过程被转述时添油加醋,相当惊险,村两委成员也听得一惊一乍的。

所以问题来了,像沈昱一样做好事不留名,碰到漂亮姑娘落水也毫不侵犯的青年,怎么可能是登徒子呢?

谢云翔几人就把云初那一套逻辑分说开来,村两委成员皆恍然大悟,于是九成不相信沈昱需要去非礼谢小莲。

村主任王昌明道:“就这样的见义勇为的知青应该树典型。说明城里来的知青在我们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工作很成功。咱们应该上报镇里、县里表彰沈知青才对!”

谢长宗知道王昌明是很有些出风头的想法的人,想在村里好好开展工作重要的是班子团结,他也不能拂了主任的意。

谢长宗说:“本来应该这样,可是他救的是我女儿,我提出这么做,就有点假公济私的感觉……”

王昌明道:“老谢,话不是这么说的,不管救的是谁家的女儿都是救人。你是不知道,别的县里就有很多知青的典型了,咱们县里还没有。

咱们镇比较大,县里把这么多知青放在咱们上、中、下三个生产大队,沈知青又在咱们大队,咱们对县里的领导是有责任的。”

谢长宗看看会议室的人,道:“可是那谢长宁家怎么说呢?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的话,报到县里去,县里真的表彰了,咱们不是要丢人吗?”

王昌明说:“老谢,咱们可以到长宁家里做一做工作。现在村里这么多人一眼看出长宁家姑娘的那点鬼把戏,到了外面就没有人看透了?

他们图谋太大,捅到县里去,他们家姑娘的脸面是想丢到全县去吗?真要是聪明人,从此别胡说八道冤枉好人,也给自己留个后路才是。”

谢长宗虽然是村里一把手,不过在魄力方面,会来事的王昌明要强多了。谢长宗就是出身好,父亲就是建国前的农民老D员,这在和平解放的四川乡下是很稀罕的,县里镇里都放心他主持村里的工作。

王昌明当上主任靠的是会来事,一件小事在他手里做起来也会变得比大多数人体面,所以才让镇里、县里领导都看到他,他就当上村主任的。而这个主任,王昌明还想当个十年再说。

这时村两委的成员听了王昌明的话,都有性致做一做显眼包。这种事情上头肯定喜闻乐见的,而且卖沈昱一个好。现在形势变了,将来沈昱的前程可是说不定的。

并不是只有黄、赖、叶几个人有那种古代员外小姐投资穷书生的机灵,这些人也都有。原来沈昱孤僻不说话,大家没有什么往来,形势又不好,所以相安无事。

这两年形势变化大,被云初点燃星星之火,沈昱表明了态度,他们就雀跃欲试。踩着这个风向走下去,没准给自己或自己家人结个善缘,让村镇也多个机会。

王昌明做出倡议,谢长宗是个太过规矩的人,但有主任的支持,他当然乐见,余下的村监委、村委委员们也都赞成。

谢长宗道:“老王,我看跟长宁家里谈话的事儿交给你好一些,让他们别再乱来了。沈知青也说过,如果他们不再乱来,他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是他们非是无理纠缠,那他也就当着镇里、县里的领导分说清楚,到时候这事彻彻底底地摊开来,恐怕不傻的人都不会相信长宁家的姑娘。”

王昌明道:“要不找镇上李镇报告一下,若是他肯出面,长宁一家不会不识抬举。”

在会议室作证之后就在旁听的赖正海忙说:“这正好,我可以陪王主任去找我舅舅说明,就沈知青的人品,我给他担个保。”

上村的村两委就此做了决定,为沈昱先解决了谢小莲冤枉他的事,然后才能给村里评个先进,树个知青在农村的典型。

翌日,王昌明和赖正海一起到了镇里去汇报。谢长宗性格谦和,知道王昌明更喜欢出风头,为了把事做好,反而不跟他争功,所以他就没有去镇里汇报。

有王昌明和赖正海两人汇报,一个为人老道,一个又铁了心和沈昱交朋友了,所以把事实逻辑说来,清清楚楚。

李镇长边听边喝茶,等他们说得差不多时,他叹了口气:“我们镇政府里也听说过那沈知青,确实长得太俊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爱看他呢!”

王昌明点头:“那女娃长大了想嫁人而已,本来没有什么稀奇的。就他们家为达目的,不问沈知青情不情愿,这样就想赖上人家。我们要是明知真相却任由他被这样作践,不是寒了人心吗?”

赖正海道:“舅,咱们镇里其他知青是本省来的,就沈知青还是北京来的,那是多难得呢?北京那边的组织把沈知青分到咱们镇集体农场,可咱们村的人因为动那歪心思就冤枉欺负他,那北京那边的人怎么看咱们镇呢?”

李镇长盖上铁罐子:“好,咱们吃了午饭就去农场看看沈知青,然后再去谢长宁家。不管能不能到县里评个先进,都必须解决这事儿,不然传到北京去影响确实不好。”

赖正海笑道:“舅舅要是出面就好办了。现在恢复高考,沈昱爸爸都离开东北农场去东北大学教书了,要是恢复原职,那可是XX大学的副校长,还是全国代表,在北京的人脉广着呢!”

因为沈昱愿意配合云初,所以赖正海等人倒从和他的交流中得到了些信息,赖正海也想跟舅舅吹一吹牛。

李镇长找到上村的集体农场时沈昱和一个村里的小孩正一起放羊、放牛,沈昱坐在一块石头上看书,远远就听到赖正海叫他了。

沈昱明白赖正海是云初不惜自毁形象给他拉的“盟友”之一,他想想那小姑娘一片赤诚,也不忍负她,于是微笑跟他打招呼:“正海,你怎么来了?”

赖正海拉着他说:“我舅和王主任来看你了。”

沈昱就算再孤僻,从前见到领导也是会打个招呼的,这时就跟着赖正海过去问候。

李镇长笑着说漂亮话:“沈同志们到我们镇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到农场上来看看你。能适应现在的劳动强度吗?”

沈昱点头:“生产大队给我分配的任务不算重,不是农忙时节,也就放一放牛羊。以前是不会侍候它们,他们满山跑我也没辙,现在摸到些门道了。”

李镇长笑着跟王昌明说:“沈同志在你们大队,成长也很快的嘛。”

王昌明忙说:“沈知青自己想要学习和成长,我们是没有什么功劳的。”

沈昱顿了顿,终于说了一句:“村里对我还是挺照顾的。”沈昱说出口后,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觉得自己虚伪了。然后脑子里就想到云初说的“你得学会虚伪”。

李镇长就问起他对那件事的看法,要是从前他肯定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念及有一个女孩拼了自己的名声不要地想给他夺回舆论阵地,他又觉得自己不能那样摆烂。

沈昱说:“问我一百遍,我也是没有做过。她长那么丑,总是来烦我,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来找我,我对她没有兴趣,可她还是要来。她给我送吃的,送衣服,我哪回收了?

她每次若不带回去,我也丢……放在院子里,她送来的吃的都坏了,这事也有很多人知道。本来我是该和村里人好好相处,可我知道她有那意思,我不能给她希望,我只得这么做。

哪知道那天她又来了,非得闯进我屋里,我当时又不敢拉她。然后她就坐我床上……我怎么可能让女同志坐我床上?我只得去拉她,她忽然用力拉我,我忍不防就跌倒。

然后她就拼命拉着我叫人了,我还来不及挣开,其他知青听到就闯进来了,我因为屋里闯进女人,当然不敢关门了,正好给其他知青直接进来,就看到她挨到我身上,自己拉开衣襟后的样子……”

赖正海之前只知道非礼这件事,不知道如此细节,这时一听正是大开眼界,不由得呸了一声:“真是臭不要脸的女人!也对呀,你真要干什么,就算蠢到挑错地方,也不至于不关门!”

李镇长咳了一声,赖正海这才住嘴。王昌明拍了拍沈昱的肩膀以示安慰,只不过王昌明是四川男人,身高不足165,拍他一个183的人的肩膀,看着有点滑稽。

沈昱翻翻白眼:“我能有什么想法?你们看,农场的羊都比她好看!羊也不会冤枉人。”

李镇长道:“沈知青,我们都相信你。不仅仅是因为这事逻辑不通,还有我们相信你的人品。所以,你放心,我们镇政府不会坐视不管。”

沈昱因为小时候的事而养成了孤傲的性格,他一直会以最大的恶和最冷的人心去看待这个世界的人,又遇上了谢小莲这样的人让他的心更冷。

没有想到一夕之间的遭遇却让他改变了看法,有一个人相信他之后,又有更多的人相信他了,这时他才感觉到原来有人相信他、维护他的感觉比那种孤狼的感觉好多了。

沈昱神情难免不再那样孤冷,有点起伏,道:“谢谢你们相信我。”

……

过了晚饭时间,李镇长、谢长宗、王昌明就到了谢长宁家里,谢小莲还以为他们能如她的愿做媒让她嫁给沈昱。

没有想到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要让他们家的人不要在村里再胡说八道,不然毁的就是他们自己家的姑娘的名声。

谢小莲在厢房里听到他们在客厅里的谈话,不由得怨恨,她花了这么多的努力,拼得名声不好,为什么还是不能嫁给他?她这日日夜夜的相思有多苦,这些人哪里明白?

谢母吴玉珠听了领导们的来意之后,就叫嚷着:“那我们家姑娘就白白吃亏了吗?这男人碰了她的身子,他就得负责!”

王昌明拍着桌子,厉声道:“问题是他碰了吗?!碰没碰,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要我说得再清楚一些吗?你家姑娘天天主动去找他,送这送那的,当别人没有眼睛、没有耳朵吗?

沈知青哪一回收了她的东西?何时表明过愿意好好跟你闺女交朋友、处对象了?沈知青两三年不为所动的,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他就能突然看上你家姑娘,猴急地拖了你家姑娘去他屋里欲行不轨!?

就算他真的转性了,他要做这种事,还不挑地方、不关门的?!你家想要自己姑娘攀龙附凤,那也得人家男方愿意!别把别人当傻瓜!也别以为这事儿就掰扯不清楚了!

我告诉你,这事能掰清楚!沈知青没做过,我们都能给他担保,就问你们敢不敢到县里、到市里去掰扯!最后把这些条件摆出来,县里、市里的法官、领导是否相信沈知青这个北京来的文化人会干这么没脑子的事!

如果他们跟我们一样不笨也不傻,他们会相信谁?你们搞得那么大阵仗,到全市都人尽皆知,最后真相大白时,你们家怎么收场?你家那花癫的姑娘受不受得住世人的唾沫星子!”

谢长宁和吴玉珠不由得被王昌明镇慑,他们当然知道沈昱没有非礼他们女儿。只不过,女儿非他不嫁的架式,而且女儿说服他们了,如果嫁给沈昱,可能以后就跟着他回北京享福了。

谢长宁一家也想要女儿嫁得好,然后拉拔一家子。所以配合女儿,或者说推动这个舆论,想让沈昱先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然后他们可以好好对待他,收拢他的心。等有了孩子,一切都好说了。

不得不说,他们虽然有贪婪的恶,却还带着农村人的天真。1978年,还没有大批的知青返城,所以他们不知道大部分在乡下成亲的知青返城后就都离婚了。

男知青多半把老婆孩子扔在乡下,在城里另组家庭。所以并不是赖上人家结了婚就可以跟着享福的,人家真的飞潢腾达之日就是抛弃妻儿之时。

历史事情证明,发生无数这种例子,乡下妻子的娘家可没有能力为女儿讨什么公道,也无法牢牢的傍住人家,因为婚姻自由,只有一方提离婚就能允许离婚,除非是军婚。

谢长宁和吴玉珠这会儿的表情和脸色,更让李镇长、谢长宗、王昌明看明白了一切。这会儿,就算是当着省里和中Y的领导,他们都敢给沈昱担保了。

李镇长叹了口气:“沈知青要是追究你们诬陷的罪名,捅上县里、市里去,你们肯定讨不得好。能在县里、市里当官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你们连我们都骗不了,何况是他们呢?好在,我们帮着劝住沈知青了。你们可以在村里、镇里唱你们的戏,以后不会有人相信你们的,你们摊子铺得越大,闹得笑话也越大。

大家都知道这前后的道理,从来是登徒子闯进姑娘闺房的才叫不轨,哪有姑娘自己一次次闯男人屋里的,反诬男人会不轨的呢?你们夹着尾巴做人,过几年或许大家都忘了,不然,我可不敢想了。”

谢小莲脸皮再厚,心思再毒,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七零年代不满18岁的乡下小姑娘。她家里又没有人当官,这时镇长和村里的干部到他们家里,个个都看穿了破绽,她哪能不心慌?

试想如果到了县里、市里,那些大官个个看穿破绽,个个看穿她那羞人的心思和做派,她的脸可就是按地摩擦了。谢小莲又是不甘又是害怕,恼恨不已。

吴玉珠道:“这……我们……我们家小莲也是好姑娘,沈知青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长宗知道谢长宁家从来眼红他们家,所以反而不多话为妙,只看了王昌明一眼。

王昌明道:“这婚姻都得讲双方情愿,一厢情愿有用吗?沈知青长得俊,看上他的姑娘多了,放在别的小伙身上,有几个把持得住?

但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说过他做出什么丑事,可见他的人品好。可他不中意你家姑娘就是不中意,这有什么办法?或许人家在北京有个好对象才看不上我们乡下的姑娘呢?

老谢当时想为你家姑娘前程压下这事来着,没有想到你们家没有理解他的做法,自己反而在外头乱说。现在后悔了吧?”

谢长宁只觉丢脸,说:“这……女儿的事,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清楚。怎么处理女儿的事,你看着办吧。”说着看了吴玉珠一眼。

吴玉珠也说不出话来,谢小莲在厢房里差点撕碎了手帕,可是她脸皮再厚,这时也不敢冲到外头直面镇长、村支书、村主任异样的眼光,当场社死。

谢小莲当初就想到这个豁出去的办法,可是她没有预料这些破绽都被人抓住,以至于没有一个领导会相信她。其实,这会儿她高估了村里村外的群众的判断能力,心虚之下就认为那些听说的人是不相信她为多。

谢小莲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个单纯的年代还是靠着谢云初的吆喝,抓着破绽才让后来者心领神会。村里这些人听到谢云初这种的分析推理,就像后世的人看推理悬疑剧一样。

村里人原来可能因为没有那么关心所以不善思考,或许有什么原因没有想到,但是看到主角们把案件一步步推理就有“原来如此”的感觉,深深相信这个故事了。

谢小莲这时看到,再把摊子铺得更开也不能如愿,只会让更多的人抓着破绽看她的笑话。无论哪个时代,“想男人想疯了”对女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话。哪怕这是事实,谢小莲也不想背着这个帽子。

李镇长喝了一口茶,做了一个深呼吸,说:“我们能来你们家,就是来帮你们的。我们也不想在我们镇里搞出农村姑娘诬赖知青的丑闻。

要是给你们记录了诬陷的案底可就不仅是你家姑娘的事了。以后你们家小儿子、孙子、外孙都过不了政审关,考上中专或大学都没有机会当官、当工人、当老师、当兵了。”

谢长宁本来要面子把事扔给妻子,这时听到关键就忍不住问:“这就是她们娘俩的鬼主意,我家儿子、孙子都不知道,怎么就影响小儿子和孙子的将来了呢?”

要不说,李镇长是当领导的,换个话术,终于让谢长宁亲口承认,这是吴玉珠和谢小莲娘俩搞得鬼。来的三个人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谢长宗这时不避讳谢长宁家对他的不爽,解释说:“咱们政府用人都要看以上三代做人是否清白。既然嫂子有份做这事儿,能不影响儿子、孙子吗?除非你们家就不想孩子们将来有机会在政府或公家部门里谋些职位。”

这个时候可没有改革开放,所以社会上基本没有私人老板。哪户农家想儿孙有前程就得靠在政府相关的部门谋份差事,这条路若是断了,在他们眼里等于几代只能在地里刨食。

谢长宁一听,把旱烟在椅子旁一敲,喘出几口粗气。

谢长宁霍然站起,拿着旱烟指着吴玉珠骂:“就是你,不好好教女儿!想嫁个城里的男人嫁不成,反弄得没了名声,还连累儿子、孙子的前程!怎么有你这样的败家娘们!”

吴玉珠也慌,却不想自己背着所有责任,叫道:“你别什么事都赖我!我哪知道那沈知青这么看不上我们小莲的?小莲的长相十里八乡也是有数的,你不想她嫁个好人家帮衬着家里吗?”

谢长宁叫道:“你还有理了?我打死你!”

谢长宗连忙拦住谢长宁,王昌明说:“你们先别打骂了,李镇长说了,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解决这件事。你们到底是我们东山村的人,我们能帮还是要帮的。”

谢长宁和吴玉珠听了才不打了,谢长宁苦着脸说道:“李镇长、长宗、昌明,她们娘俩一时糊涂,这才让你们看了笑话。我真的是……你们还是要帮帮我们,乡里乡亲的……”

王昌明道:“镇长的意思是,双方签个《和解书》,以后谁都不拿这事做文章。沈知青就算认识上面的领导,只要签了《和解书》,断不会再和上面说去。那到你们小儿子或孙子长大,若是出息读了中专,那就不影响分配工作了。”

谢长宁目光关切,问道:“沈知青能签吗?”

李镇长道:“原来是不愿意的,只说他爸爸都快回北京了,他还想他爸爸来给他主持公道。但我和昌明赶到农场去劝了他半天,他才念点乡土情谊。他答应了,只要你们不再攀诬,双方签下《和解书》,这事就当私了了。”

既然是《和解书》,自然要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算上面不会详写谢小莲的各种动作,也会写明是她喜欢他被拒绝而行诬赖之事。

当然《和解书》上也表明,只要谢长宁一家不再借此攀诬搞事,沈昱也绝不上告。所以为了这一点,谢长宁、吴玉球都签字按了手印,谢小莲不想签字按手印,可是被谢长宁拎着强逼着签字按了手印。

谢长宁家不算非常重男轻女,但是乡下习惯,再疼女儿,女儿还是要外嫁的,继承谢家的到底要看儿子和孙子。儿子和孙子的前程可比女儿的脾气和心事重要得多。

……

沈昱等在谢长宗家里,云初本是镇中学的通校生,她今天没有去学校上晚自习。

她得到系统的提示,再看沈昱在客厅正襟危坐的样子,嘻嘻一笑:“沈知青,原来你不像你表现得那么不在乎呀?”

沈昱不好意思,赖正海也在这里,笑道:“谢小妹,你不要开这种玩笑,这事儿放谁身上会不在乎呢?”

云初笑道:“有你的好舅舅李镇长出马,必定手到擒来!”

赖正海有些与有荣焉:“那当然,我舅办事向来利落。要是有了《和解书》,到哪都能证明沈知青是被冤枉的。你这小鬼,怎么就能想到呢?”

云初抚了抚鬓角,笑道:“这叫逆向思维。求人帮你办事,别人的要价,你未必给得起,那就反过来,让人觉得你在帮他办事,自然容易得多。

所以,咱们想让他们写字据说明真实情况,他们一万个不答应,但若让他们签《和解书》,为了儿孙将来的路,他们肯定会签。”

谢云起给大家冲了茶水,看了云初一眼:“你得意得未免太早了?”

正在这时谢云翔从屋外进来:“回来了!回来了!”

不多时,李镇长、谢长宗、王昌明就大步流星回来,所有人都起身相迎。沈昱关切地看着他们,一时说不出话,赖正海倒第一个问:“舅舅,怎么样?”

李镇长掏出一式三份和解书:“就差沈知青签字按手印了。签好一份后,还得给他们家送去!”

赖正海惊道:“真的办成了?”

沈昱上前:“镇长,他们……他们认了吗?”

李镇长看了谢、王一人一眼,笑道:“既然你真没有做过,我们一起出马套话,他们还能不认?”

王昌明道:“他们开始时也不认的,还得豁得出去,我们就说你要硬扛到底,告到市里和北京去,有那么多的破绽,他们哪能不心虚?”

沈昱这时才欣慰得笑出来,然后立正,郑重地朝他们鞠了一躬:“谢谢!谢谢你们相信我,谢谢你们还我清白!”

沈昱签了一式三份《和解书》,一份自留,一份给谢长宁家,一份留在镇政府里。有了《和解书》为证,谢小莲一家不能再抓着这件事翻出天去。

而且他们家再不能一直把假的说成真的,最后还有脸找吃了亏的借口抢谢云起的女兵名额了。云初就听到了系统提示,三大主线任务都完成了50%。

云初心底问:“为什么都是50%?”

系统道:“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数?邱林不能借口要你嫁他,可他将来不会用别的办法吗?谢小莲冤枉不了沈昱,沈昱回城后遇上的那个女人就不会再冤枉他了吗?谢小莲不能用那个借口抢名额,她就不会动歪心思让谢云起也得不到吗?”

云初被系统几连问,不由得心累:“这样的年代,人心怎么也这么可怕呢?”

沈昱签好了字,王昌明收好给谢长宁的那份:“我待会儿回家绕道去他们家交给他吧。”

沈昱再次向大家道谢,云初笑道:“沈知青,既然这么高兴,要不你把工分拿出来请客!”

谢长宗喝斥:“谢云初!你作业做好了?!”

云初抿着嘴,退到了谢云起后面,沈昱却点头:“应该的!我正是这么想的,我积了一些工分,能领粮票和肉票,买些东西,可以请一回客。”

云初跳着说:“好啊,好啊!不过你那知青宿舍也不好请客,要不你把粮食和肉拿来我家,让我哥哥姐姐帮你做一桌饭菜。”

谢云起蹙眉:“你这不是贪人家东西吗?”

云初叫道:“哪有?!我也能出点东西的。”

谢云翔笑道:“你能出什么东西?你有工分吗?有钱吗?有票吗?”

云初道:“我……我去山上采蘑菇、抓兔子!”

谢长宗招呼客人:“我女儿就是瞎闹腾,别理她。”

李镇长和王主任只笑了笑,沈昱却到了云初面前:“谢姑娘,谢谢你!”

云初挺起胸膛,说:“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你救我一命,我也帮你一回,以后就是过命交情的好兄弟了。好兄弟,讲义气,你的粮食和肉要给我吃,我去山上采了蘑菇、抓了兔子也请你吃。”

赖正海过来:“谢小妹,那我呢?”

云初一拍他的胳膊:“哪里能少你这个大胃王!都是兄弟!”

大人们看他们这样,也只能一笑了之,沈昱这时候才生出一种归属感,不像从前近十年的凄凉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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