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出计, 小朱和陶啸打掩护,赵文生协助, 十六出手, 一群人合作猎杀了郝家老四,顺带瞒住了郡主司徒明徽。薛蟠趁机再提绿林事。
小朱听罢思忖片刻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赞成。”
薛蟠挑眉:“那……今后不跟我唱对台戏了?”
“我又不是那位锦衣卫大人。”小朱淡然道, “不会唱戏。”
十六道:“若帮的上,可找我。”
薛蟠点头,又笑道:“十六大哥真是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一时十三那头又套了柳湘芝什么要紧话, 请忠顺王爷过去瞧瞧;徽姨也跟了去。陶啸趁机跑来问经过, 听罢连声赞干的漂亮。乃偷偷抱怨:“这种人早一日死都是功德。也不知阿律他姐磨叽什么。”
小朱正色道:“陶将军,我们真的想进绿林,您可能指点一二?”
陶啸看了他们几眼:“知道绿林是做什么的么?”
“知道一些。”薛蟠道, “许多人许多事黑白难辨, 我们不管。只挑是非分明的出来。事实上当今世道, 这种非常好挑。因为太多了。”
陶啸想了想:“我得跟阿律商议商议。”
“啊?”
“今儿此事他也知道。”陶啸道, “且他也巴不得你们早些动手。他也烦死了那个郝四。”
几个人面面相觑。薛蟠嘴角抽了抽:“合着只有徽姨一个人……早知道早点做了。”
陶啸哈哈一笑:“我俩今儿还特意亲密了些, 平素皆没有。”
薛蟠翻白眼:“不, 你们有。”
小朱也道:“不,你们有。”
十六道:“有。”
几个人忍俊不禁。
而后大伙儿嘻嘻哈哈回府用晚饭, 徽姨半分不曾察觉,被瞒了个囫囵。
待他们离去,山匪把柳湘芝放出来跟的卢会个面, 一人一狗玩了半日。晚饭时柳湘芝的汤羹中搁了些许迷药, 没多久他便睡着了。两三个山匪扮作农夫, 将柳湘芝混在谷车上送去了另外一座庄子。那庄子里昨日便已布置好了间一模一样的囚室。
次日早上,吴府来了个要紧的大管事,说他们太太就在林府门外。薛蟠赶忙跑出去。
只见吴太太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子、满眼血丝从马车里出来,连礼数都没顾上,迎面便问:“薛东家,前日有人托你给林大爷送了张帖子,你可给他了?”
薛蟠昨晚已编写好数种剧本、还排演过十几回。乃一愣,道:“给了。林大哥看没有署名,兼他昨日另有别的要紧事,便没去。”
“还有谁看过那帖子。”
“哈?”薛蟠呆了半日才说,“没有。就……我拿过去,他看了看说没兴致。我说人家仰慕你,他说他并无诗文流出府去,人家仰慕的不过是林大人之子。便随手撂下了。”
“帖子呢?”
“我回去问问?”
“拜托了。”
薛蟠回去磨蹭了会子,取帖子出来递给吴太太。吴太太看那帖子好端端的,半分线索也无。良久,颓然长叹。薛蟠温和问道:“嗯——贫僧帮得上忙么?”
吴太太轻轻摇头。又发了半日的愣,她再叹一声道:“请教薛东家。我有个大客户总是赊账不给钱,还日夜催发新货,该如何是好。”
哎呀莫非贫僧是神算子?郝家当真对皇帝不满?此时不挑拨离间更待何时。薛蟠乃正色道:“收不回账款的恶处远甚于生意小。如此客户吴太太不放弃更待何时?”
“只怕不能。”
“那你下回给他发次货吧,也好减少损失。”薛蟠道,“顺便寻找别的客户。”吴太太面色古怪。薛蟠心下好笑。
送走吴太太后不足两个时辰,又有人找上门了。这回来的竟是当日跟着黑狗追到庄子的那位教书先生。此人直接亮出锦衣卫腰牌。薛蟠怔了半日,嘀咕道:“贫僧跟你们锦衣卫真有缘分。人家一辈子遇不到一个,贫僧一年遇上四五个。”
这教书先生笑容可掬问道:“不知那条黑狗?”
“大黑啊。”薛蟠道,“已养了些肉,跟朵朵挺好。您想看看不?”
“不必了。”教书先生乃问帖子。
薛蟠又说了一遍。“今儿上午让吴知府的夫人要走了。”
“师父怎么就给了她呢?”
薛蟠遂将吴太太早上来问的经过叙述一回。“显见那帖子与她有关。于我们没用。”
教书先生点头,又问道:“却不知昨日林公子做什么去了。”
薛蟠斟酌良久道:“林大哥陪贫僧见一个人去了。对不住,贫僧真不方便告诉你那人是谁。”
教书先生淡然一笑,拱手道:“林公子高才,前程不可限量。”乃起身辞别。
薛蟠亲送他到府门外,教书先生忽然问道:“假若林公子没有陪师父去见邀浪亭那人,可会赴约?”
薛蟠微怔一瞬道:“不知。两约的时间相近,只能去一处。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教书先生点头离去。
当晚,林府众人又聚集到客院上历史课。十三含笑向薛蟠耳边低语:“屋顶上趴了两只黑猫。”薛蟠挤挤眼。
薛蟠前世热衷于纪录片,故此他的讲述顺序基本以文明为单位。这两日正说意大利文艺复兴,堂前案上摆了许多西洋油画和物件。文艺复兴本是世界史中极有趣的一段,不论说的听的个个意犹未尽,没人挂记楼顶的“黑猫”。
课后林海感慨万分,吟诗二首。最初听这老头以外国历史咏诗,薛蟠的感觉就像是色拉盘中拌耗油;如今已麻木了。没想到林黛玉小朋友竟然也作了一首!众人忙七嘴八舌一通乱夸,夸得黛玉心花怒放。徽姨觉得有趣,也做了一首。才刚写完,林海率先一叠声的叫好;林黛玉、赵茵娘和陶啸跟着夸赞。大伙儿乐呵呵围观林海把徽姨夸成当世文坛魁首。
一时人散。贾琏拿着今日知府衙门里头的两件事去请教林海,而后二人各自歇息;黛玉茵娘嘻嘻哈哈打闹了一阵,被王嬷嬷赶去洗漱;王熙凤灯下看账,贾元春灯下读《天工开物》,而后睡觉。客院这边,薛蟠与小朱打扑克牌,十六读另一本《天工开物》。徽姨发现她弟弟不见了,心中莫名不痛快,把十六喊出来、四个人在堂屋打拖拉机。
两个舅舅藏于花园约会。临近四更天明二舅才回来。进门一瞧,他姐又输了,正埋怨搭档薛蟠还不如玉儿会打牌。明二舅鬼鬼祟祟的往后溜,薛蟠眼尖,大喊一声。徽姨立时逮住她弟一顿臭骂,薛蟠遂无事。而后客院也渐渐熄了灯。黑猫们直趴到五更天不见动静,走了。殊不知十三早已换好夜行衣悄悄尾随于后。
黑猫们趁着夜色进了城东琼花观。当朝太子披着大氅坐于大殿之上假寐。左边陪坐的是那位锦衣卫教书先生,右边是吴太太和一名三十多岁的青衣男子。二黑猫禀告了方才林府所见。
教书先生让他们描述花园中两位的长相,点头道:“便是那对龙阳男子。”
吴太太道:“依着先头从林府中得的消息,此二人一个是林公子的舅父,一个是贾大人的舅父。府中传言明先生颇为穷困,是来投靠外甥的。陶将军乃边关闲人。中秋节那日有贼闯入林府,护院尚且不知出了何事,他已把贼人杀退。此事林海不知详情。陶将军说读书人胆子小,怕吓着他。”
太子道:“如此看来林府没什么可疑的。”
青衣人道:“陶将军。”
下头一个黑衣人道:“凶手的功夫路数是刺客,与武将截然不同。且属下今儿从庄子里听到嘴碎的庄客议论。自打林府遭贼,陶将军便开始将他们当官兵练,想替林大人训出些得用的护院。昨儿白天他一直都在那边。”
教书先生眼珠子一转,拱手道:“太子殿下,卑职以为郝四爷那帖子一送过去,林公子注定不会赴约。薛蟠所言极是,但凡不是傻子都知该怎么选。”乃向青衣人道,“却不知是谁撺掇郝四爷定下那么个时间的?此人最是可疑。”
青衣人道:“那人已死。”
屋中安静了片刻,一个“黑猫”道:“回太子。依属下看,林大人对那位美貌寡妇仿若有意。”
太子笑道:“鳏夫寡妇倒也合适。”又想了半日,“那条黑狗?”
黑衣人道:“庄客说大黑是朵朵招的上门女婿。”教书先生张了张嘴没言语。
青衣人皱眉道:“我们先前在金陵时还莫名失踪了四个人。仿佛有人藏在暗处对付我们,步步领先。”
太子揉揉太阳穴,看了青衣人一眼:“你家老四若只欲挑衅林公子,为何要带那么多武士。”
青衣人苦笑道:“他想着,林公子一介书生,吓唬吓唬保不齐他就把婚给退了。”
太子冷哼一声:“林大人乃社稷栋梁,林公子不论才学眼界皆远高常人。吓坏了你们拿什么赔?”
青衣人忙立起拱手垂头:“卑职等不敢。”
太子摆摆手:“从郝家查吧。”拿起脚进里头去了。
青衣人长叹,呆立片刻,红了眼圈子。黑衣人们各自退走。教书先生看了看他,终于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良久,吴太太走到青衣人身边轻声道:“如意说,平素老四将兰平郡主的手帕子搁在贾大姑娘的荷包里贴身带着。如今荷包还在,帕子没了。”青衣人咬了咬牙没言语。
十三悄然撤离。
不多时天色渐明,薛蟠早起练功。十三溜近前叙述了琼花观所见。薛蟠心下大安。于太子而言,会写八股文的儒臣比诡行夜探的细作重要,其心已偏。乃冷笑道:“郝连波来了扬州?来送人头的么?”
十三假装没听见,忽然叹道:“我们王爷都穷到太子跟前去了。”二人遂贼兮兮对笑。
早饭后,薛蟠将元春领到花园水亭中。兄妹二人相对坐下,薛蟠正色道:“昨天十六已将那恶狗宰了。”元春浑身一颤,整个人僵住了。薛蟠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此事绝密。你心里有底便好。”
元春眼睛霎时通红,牙齿咯咯打颤,连着短呼吸十几次,手中帕子险些绞断。因点头颤声:“我必不露痕迹。”
“没事,现在是太突然了。过会子你自然能平复。”薛蟠顿了顿,“但郝家还没倒,你务必坚定肯定确定,当日他误把抱琴当成了你。”
元春面色慌张,半晌才说:“可……那会子抱琴被她们喊去替我挑鞋了。”
“嗯?她们设法踩坏了你的鞋子?”
元春点头。“因不知道大小,便让抱琴过去。当时我身边多有蒋家的人……”
“蒋家?”薛蟠皱眉。“哪个蒋家?”
“平原侯蒋家。”
薛蟠缓缓点头。思忖片刻道:“之前一直没细问你,是怕揭开你的伤口。如今罪犯业已伏诛,你也可安心。我虽是出家人,素来主张惩恶即扬善。能帮人做这种事的,良心必然不好。那事儿谁掺合在其中?你出门时身边肯定不止跟了抱琴一个人。”元春眼中滚下泪来。
原来当日她们一伙十来位小姐去蒋家姑娘的院子玩儿。蒋家两位姑娘同住一院且院子不大,客人便都只带一个丫鬟进去。院子后门外头碰巧有两只孔雀在溜达。姑娘们遂跟着孔雀出了院子。一位姓刘的姑娘不留神踩坏了元春的鞋。偏那会子蒋大奶奶又打发人来告诉说要开席了。于是旁人先过去,只留元春在左近小楼等着,抱琴跟蒋家的媳妇子寻双鞋来换。抱琴走时元春身边围绕了五六个人,她走后那些人便走寻借口散了。挑鞋时又拖了抱琴许久才让她离开。且她是一个人回去的,那事儿才没有外人知道。
薛蟠听罢嗤道:“竟连当场闹开的气魄都没有。只想着让人家白吃哑巴亏、自家连污名都不沾。也好。记着,那时候你因莫名心慌光着脚离开了,碰巧抱琴送鞋过去替你挡灾,就是这样。横竖死无对证。”
元春含泪点头。
“十六不认识你的荷包,故此没取走。如此反倒歪打正着。若有人拿那个来试探你,你提前琢磨好怎么应对。”
元春想了想道:“一个许久不见的荷包,我都记不得了。也许是何时赏了谁?”
“嗯。可以。”薛蟠站起身。“回你屋子,咱们接着讲圆柱体。”
“是。”
二人起身。走到花园门口,薛蟠闲闲的道:“啊,你的什么绣了石榴的腰带啊扇套子啊,若有多可以送个把给人家使嘛。”元春羞得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