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禁的是你

二人坐至门前台阶上,景葵擦着手中半枚宫佩上的泥土问简叠:“先前你的宫佩不是也碎了么,如今你打算如何下山?”

简叠一腿弓起,随手捡了根枯草于指间碾转:“师兄现在可是上玄境的人,这种事还需求教于我?”

“这人嘛,总归有些事是纵有身份地位也力所不能及的,”心中知晓简叠一贯不是好妒之人,景葵便慰藉道,“再而言之,上玄境与这小院并无不同,纵使我去了上玄境,你我却依为同门师兄弟不是?”

简叠低嗟一声,坦言:“可我并不打算下山,你来问我也是白问。”

往日只要一有机会下山,定少不了这位师弟,现今仙林大会这样好的机会,他竟表现得这般淡然,景葵不免疑惑:“仙林大会你不去?”

手中的枯草打着结,简叠随意应了声:“昂。”

察觉他异样的眼光,简叠显出不耐:“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可回屋睡觉了,连着几日研究新菜谱,我累着呢。”

提起菜谱一事,景葵忽然想到先前简叠与他说过海棠花糕一事,既已来,倒不如趁此一问究竟,或许还能误打误撞找到打开师尊虚空承载物的方法。

“师弟等等,”扯住简叠的衣袖止住他起身的动作,随后他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那本食谱,翻到了记录着“海棠花糕”的那一面给他看,“不知师弟对这道糕点可还有印象,能否与我说说这其中来历?”

见到书中的字,再见他拿的书,简叠瞳孔一缩,语气忽然带上了几分冷冽:“此书你从何而得?”

景葵左右瞧瞧手中的书,有些不明:“师尊给的。”

简叠的视线落在那本书上,目光染上几缕仇意,似是想起了什么很遥远的事。

景葵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你没事吧?”

简叠兀自扯断手中那根枯草,自顾自道低低怨了一句:“真是没出息。”

“啊?”景葵没听清,凑近了问,“叠师弟说什么?”

简叠一把推开他:“别靠我这么近。”

虽然私下里二人也惯于打闹,却从不当真,可现在看来,师弟似乎异常烦躁,莫不是宫佩碎了不能

下山他实则在意得很却装作无事?

若是如此,那便不能再刺激他了,景葵将书塞回怀中起身,不甚介怀:“师弟不愿与我说也无妨,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他才走一步,身后传来问话:“你想给谁做?”

未料及他会再理会自己,景葵愣了一息,他向来也不善与他撒谎,便诚实答道:“师尊。”

简叠默了片刻,突然问道:“若有一人,伤了你的心,你还愿意为他掏心掏肺吗?”

景葵回眸,两人隔空对望彼此,一种隐秘的联系悄然而至。

“叠师弟——失恋了?”这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胖葵唯一能想到的事。

简叠甚是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有多远滚多远。”

“哦。”景葵麻利地滚了。

见人影消失,简叠才起身回屋,关……

“你他娘的你想吓死我啊!!!”一拳将倒挂在门上的人打飞,简叠差点被他吓得与世隔绝。

景葵扑在地上,见他要关门,一腿卡入门缝,上前死死抱着他的大腿:“叠师弟,你就告诉我吧,你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你要师兄亲亲抱抱都可以!”

“……滚。”执着得令人烦躁。

怎奈景葵不依不饶,誓死要说服他:“师弟,我最亲爱的师弟,念在咱们相识三年的份上,你就帮帮师兄我吧!”

简叠头皮发麻,再次警告:“滚!”

“小叠叠~叠宝宝~你看师兄我如此诚恳,你忍心拒绝我吗?”景葵吴侬软语,信誓旦旦,“你若帮了师兄,师兄来世定当衔草为报,为你做牛做马!”

简叠垂眸望着抱着自己大腿泪眼汪汪的人,语带讽意,却有三分苦涩:“你们死缠烂打的模样,倒是如出一辙。”

景葵哪里注意他的伤情,只顾极力卖惨,几欲泪滴:“叠宝宝~你这么聪明可爱、善良又大义,这等小事不过废些口舌告知于我罢了,回头你若有求于师兄,师兄定当不辞劳苦为你奔波,好不好,嗯?”

禁不住他这般死缠烂打,简叠眼中氲出了几分湿意:“你知不知道收集海棠花糕的食材会要了你的命?”

“……什么?”景葵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与师弟讨论的是海棠花糕,不是人肉糕,无需杀生

。”

简叠作罢:“当我没说,快滚。”

景葵不以为意:“区区一花糕,这般神乎其神?这世间难不成还做不出一道海棠花糕来?”

“世间的海棠花糕与你食谱中所记载的,二者不可相提并论,”简叠终是被他扰得不耐,如数告知,“之所以入了水云山禁食,便自是有它禁忌之处,就说你手中这本食谱,想必你也知晓他不是普通的书,是一虚空承载物,你若想打开他,除非……”他噎住话语,不再继续说下去。

可偏是如此勾得景葵好生心痒:“除非……什么?”

简叠面色不自在地转移话题:“你以为山野中采摘的海棠可为你所需的主食材吗?你那食谱上记载的海棠,是需上承修为在临域冰川之上种下海棠再取之为材,渡以内力研磨成粉,方可取用,岂是普通海棠便可代替?”

水云山弟子对待取材一事,向来一丝不苟,纵然景葵做个咸鱼,也深知这一点,不同于平民百姓家常便饭,既是入了食谱的水云山美食,便不可以其他普通食材来代替,宁可不做也绝不会暴殄天物。

“临域冰川想必师兄听过吧,”简叠再次提醒,“你能有几成把握活下来不说,更别提徒手去种海棠。”

临域冰川,师尊化神之时所突破的境界,捻指凝锥,踏步成川,脚步所及之地只一息便是冰冻三尺。

景葵抿唇不言。

简叠试问的话语里带了几分讥诮:“师兄还想做吗?”

少年长睫下垂,安静得不像话,半晌才突然冒了一句:“无人破解?”

这一次沉默的变成了简叠,许久之后,他才笑了一声:“有啊。”

景葵眼里有了希冀,抬眸问他:“谁,我去找他。”

简叠低眸望着他,眼中氤氲着说不清的情绪。

这一回景葵终于察觉他的异样,难免关切:“叠师弟,你——你可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简叠别开视线,掩住泪光:“你可知他为何要禁海棠花糕?”

景葵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他”是谁,但转而他便明白过来,摇着头表明不知。

简叠仰头深吸一口气,忽然讽笑:“花糕本无罪,然而有罪的是始创它的人,他想禁的哪里是什么花糕,他想禁的

……”是你。

可你,又到底是不是他呢?

景葵最终也没得到答案,脖子仰着几乎快断裂,简叠最终低眸再次看他,笑中带着怜悯:“他想禁的人以及你想寻的人都是同一人,可惜你寻不到他。”

要不是简叠是自己的师弟,光他这卖关子的死样子就足以让他将他胖揍一顿。

简叠瞧出他愤愤不满,最后风轻云淡地告知了他答案:“他是魔族首宫——离焰宫当年风光霁月的少君主。”

听到“离焰宫”三个字,景葵抿唇陷入沉思,即便他用这么美好的四个字来形容那位,然而与魔族有了牵扯,怕是师尊晓得以后,小命不保。

终是让他知难而退,不再为那人千方百计寻找良药,简叠舒心地拍拍他的肩:“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回去洗洗睡吧。”

景葵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被简叠一脚踹出门外,他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在简叠近乎鄙夷的神色下消失。

简叠瞥了一眼毫无动静的草丛,无声捏了道烟飘向那处,待草丛再次想起簌簌声才转身合了门。

次日天未明,玉熙烟出门的时候,便已不见了景葵,得知他又跑去了药访居,后悔昨日的惩罚过轻,应当让他每日抄三十遍门规,瞧他可还有闲空去找金以恒。

说起金以恒,他虽贵为一条上等咸鱼,平日闲得自在,却并非懒做之人,也无赖床的习性,可这天未亮,是个人是个仙也将将初醒,他一睁眼时,便瞧见一张大脸瞪着双眼盯着自己,没点心理承受力的人,着实禁不住他的恐吓。

金以恒从榻上起身,推开伏在榻边顶着黑眼圈盯着自己的人,无奈道:“这一清早来,是又有何事请求于我?”

景葵眨了两下发酸的眼睛,替他穿鞋递衣:“师伯英明,侄儿却有所求,此事也只有师伯能帮到我。”

没被人伺候过,见他这般殷勤,金以恒稍显别扭:“不必为我更衣,所求何为,你说来听听。”

景葵直言:“侄儿想去仙林大会。”

穿衣之间,金以恒正经道:“仙林大会所去之人皆非凡品,你修为尚浅,去那种场合免不了遭人欺凌,你师尊不带上你,也是为你好。”

景葵并

非蠢笨不知事,明白尊长的用心良苦,可到底惦念着与师尊同往,便又求道:“侄儿保证不给师伯添麻烦,师伯就带我去吧。”

金以恒理着衣领并未应答。

话本有云,精锐说服之道应当懂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酝酿了一番情绪,景葵低眉垂首,言语恳切真诚:“我虽知晓自己弱小无能,并不能为我师尊做些什么,可现下我既是他的徒儿,便有责常伴他左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师尊往日的那几百年,我未曾参与,可今后的每一日,我都不想错过,他途径的每一个角落,览阅的每一处景色,我都要一一历经,去走他走过的路,尝他所尝的苦。”

垂眸瞧着跪坐在脚边的人,金以恒默言,半晌才道:“你何时学会了背那话本上的酸言酸语来糊弄尊长了?”

“……师伯如何知晓?”景葵抬首扑扇扑扇着双眼。

金以恒顺手从案上拿了一本书递给他:“不巧,前两日你落在我屋中的话本,我随手翻了两页。”

“……”

嘤嘤嘤,计划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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