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到两个月,再见陛下像是老了两岁的样子。
“父皇,您的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皇上摆手,“无碍,就是事情多一些。”顿了下,略微泛黄的眼睛看向秦欢,“太后病了,怕是……太子妃去看看吧。”
秦欢应声,跟着嬷嬷去了。
床榻上,太后神容憔悴,人看起来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看到太后这幅样子,之前她如何刁难自己,秦欢都觉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太后如今已经神形枯朽,即便是她也应该是没回天之术了。
似乎是有所感应,太后想要挑起眼皮,但很吃力的样子。
“是太子妃。”嬷嬷哽咽轻声道。
太后手放平下去,能看出在听到之后,内心是有波动的。
秦欢知道她不喜欢自己,怕惹的太后激动,便放轻语气说道,“臣妾来给太后诊脉看一看。”
太后笑了,不似以往那般冷笑,而是一种已经知晓了命的样子。
似是回光返照一般,忽然睁开了眼睛。
“诊再多的脉又有什么用呢,哀家的时候到了。”
秦欢抿唇不语,太后混沌中尚有威严的眼神直直看着她。
“太子这趟的差事办的不错,徐家,彻底不复存在了。”太后声音中的怨怼,不是听不出来。
“天下的贪官那么多,草菅人命的官员那么多,尚能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哀家为荒皇家,为皇上太子做了那么多,都换不来徐家的安泰?”
秦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道,“徐家的事情尚未有定论,还要听陛下的。”
听了的秦欢的话太后反倒是笑了。
“陛下……”意味深长的尾音,“陛下只会为太子趟平道路。”
声音沉寂了一瞬,淡淡道,“你出吧,让陛下和太子进来。”
秦欢知道,这大概是太后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心中一时沉甸,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外面的人都看着自己,秦欢轻轻摇头,然后道,“太后让父皇和太子殿下进去。”
皇上的身形晃了下,大太监扶着他从椅子上起身。
慕景行面色沉重,他一向是心事不显露在脸上,此时,秦欢却也能从他的神容中看出后悔来。
秦欢看着两人进去,走到了皇后身边。
皇后看了她一眼,“一路上辛苦了。”
秦欢摇了摇头。
寝殿里面。
皇上坐在榻上,太后压住他的手,“陛下,哀家的时候到了,不要为难那些太医和宫人。”
“朕记下了。”
太后看了慕景行一眼,“徐家,哀家希望你能给他们一条生路。”
皇上眼中沉痛,沉声道,“母后,是儿子不好。”
太后的叹了口气笑道,“他们不争气,与陛下何干。”
随后朝着慕景行招了招手,“太子,你的能力哀家知道,徐家的事,哀家不怪你。你也不必自责。”
太后越是如此说,慕景行心中就越是难受,太后如今身体这样,是他思虑不周,不该将事情做的这么绝。
现在若是能弥补……
或许能弥补。
他抬头,“皇祖母,孙儿会将徐家……”
皇上这个时候忽然抬头,将话断下,“徐家的事已经有宗人府接管,你不必在过问了。”
慕景行愣了下。
随后便明白了,他刚刚差点因为对皇祖母的愧疚,想要放过徐家。
可父皇的态度,让他清楚的认知到,父皇想借此将徐家外戚的势力清除。
太后有些失望的看向皇上,“陛下,哀家只要徐家的人活着。”
她的手上忽然用力,“陛下答应哀家。”
目光忽然如火炬一般灼人。
皇上的目光闪躲了下,“朕答应母后。”
太后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
然后沉沉的闭上了双眼。
她这一生,做过了太多的事,许多女人都做不到的事她都做到了。狠了太多次的心,却在最后的时候,放过了陛下。
她知道,陛下是为了让她安心,未必会按照她的遗嘱去做,但是够了,作为徐家人,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
没什么再自责的,留恋的,她也能去见先帝了,告诉他,有自己在,大邺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她培养了一个好皇帝。
再无遗憾了。
那只原本还白皙的手背,忽然就枯朽了一般,沉沉的落了下去。
“母后!”
皇上悲痛的声音响起。
寂静的宫殿内外跪成了一片。
慕景行心中沉痛,他看着皇祖母逝去的面容,看着父皇的沉痛,像是有一根桩子钉进了心里,即便以后会沉没下去,但永远都不会拔除,这就是他作为储君,作为将来的一国之君的代价。
秦欢在外面听到了响动声,随皇后一起跪在地上。
太后薨逝,举过大丧。
徐家的事情,在宗人府暂时搁置。
三日之后,朝堂上再次因为此事掀起风雨。
户部,吏部,皆有官员为徐家求情。
就在这样的风头上,竟然有人能说出,为了太后在天之灵安息,也不能将徐家处置太过不近人情。
明知道这件案子是太子亲自办的,人是太子亲自抓的,还敢如此在朝堂上将此案拿出来议。
皇上面不改色的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你怎么看?”
慕景行上前一步,“皇祖母一生以皇家使命为己任,更教导孙儿,要以百姓为先,为皇亲者,为官者有负于民,那边不配为国戚,不配为官。”
他说完,朝堂上一片寂静。
仿佛太子殿下又变成了曾经那个不近人情,铁血手腕的太子殿下。
几个站出来的官员脖子上冷汗直流,已经开始后悔,面对那些金灿灿的诱惑,没有守住底线。
皇上沉声道,“太子说的没错。卿等都知道徐家是太后的本家,这些年,朝堂中也有不少和徐家里应外合的官员。宗人府和大理寺已经在联合查办了,若是做的还在朕的底线之内,朕可饶他一次,不过对于那些将大邺国法置于脑后之人,朕,不会容他。”
一番话下来,朝堂上已经有人的脸色都变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