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一点也不像佛,只不过一个被魔念蒙蔽了本心的魔罢了。”秦一生张口就来。
“哦?小先生您怎可认定我此为魔念,而非佛性呢?我发下大愿,只为让世人开悟,依您之言,我这大愿却是为魔了不成?
难道小先生认为世人难道不该开悟么?还是说您就这么希望世人一辈子被愚昧所蒙顿么?”圆寂目不转睛平视着秦一生。
他倒是会给秦一生戴高帽子,可秦一生什么人?他没脸没皮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嗯对,没错,世人不该开悟,世人应当一辈子被愚昧所蒙顿。”秦一生认真点头肯定道。
“吔?您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您这心思为何如此狠辣?”圆寂被秦一生这一句话猝不及防整不会了。
“你以为世人开悟就是最终的目标了么?我来告诉你吧,这个世界不是黑白分明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世界上真的能有什么人能够以一己之力将黑色全部除去,那也只是一时的。
因为到时候,会有新的黑色,披着白色的外衣,混在白色当中,继续为非作歹。
所谓开悟也是如此,所有人都开悟的理想国是不存在的,你所想也终究只是你所想罢了,你以为你度化完了就好了?
错了!当你将所有人都度化成为佛后,新的魔也会从佛中诞生,更不必说你以为你之度化是为了助人开悟?可实际上你却是魔子魔孙而毫不自知。”
秦一生直说了当,圆寂听后,并未认同,也无反对,仅仅只是不置可否的那么听着,好似在汲取秦一生话语当中所隐含的理念。
“人之开悟,不该是因为外力而促,唯有人之自身经历使其开悟,方可尔登彼岸,那些尔登彼岸者留下各自所撰写的经典,也是为了助人开悟,本意为好,可人性复杂,哪怕是正经佛典道典,也会被有心之人所曲解,
届时所留下来的经典便会被修改和粉饰,其间原话也会被转为更适合‘统治’其下门徒的所谓‘经典’。
当所有门徒都习惯于被此邪宗教派‘统治’后,窥见正法之人再想要将其拨乱反正自然难如登天,可哪怕难如登天也会有人不屈前进,因为他们是真心希望世人能够开悟。
你所做之事,你自以为好,可实则为取乱败坏之路,你所欺的正是这些愚昧未曾开悟之人,你所希望的难道不正是这些人愚昧么?
所以人应当保持愚昧,只有保持愚昧才能在某一刻知晓自己无知,因为知晓自己无知才会心怀敬畏,心怀敬畏才能真正生出开悟之心,
但是,愚昧之人却不应该被你这样的家伙所欺骗,你愚弄着他们的分辨与认知,
所以——人唯有靠自己去分辨与认知才可真正开悟,
可若要分辨与认知,自身底蕴也很重要,
人应当要将自身所学化为己用,而非一味被动接受旁人灌输,如此才可开悟。
你所做除了欺骗之外便只是一味的灌输,完全忽视了人之自我,
真正的佛可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就用你的方法去‘度化’世人,
真正的佛不会强迫人皈依,只祈愿人能欢喜,
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而行这‘度化’之事,
魔念蒙心,怎可谓佛?”
秦一生侃侃而谈,表面上看起来大义凛然而又说的头头是道,可实际上秦一生心里也比较慌,他生怕圆寂会跳起来把他头给打歪,但为了不露怯,他还是一副坦然处之的模样。
好就好在圆寂并未真的跳起来把他头打歪,圆寂更是没有恼羞成怒,只是痴痴的目视山下郭北城。
“小先生您的意思是···我是错的么?”圆寂沉声问道。
“难道你以为你是对的么?”“为何我不能认为我所做之事是对的?”
秦一生思索片刻,才又说道。
“魔念蒙心,你连你自己的本心都看不透彻,你还敢说你所做之事是对的?我且问你,你为了这所谓的‘度化’,一开始是怎么做的?”
“我将石子幻化成为金子,吸引愚昧之人,好方便我讲佛阐经。”
“错了!你又错了!”秦一生暴喝,“你以为你用金子吸引就够了?你以为佛靠金装么?”
“佛若不靠金装,又该如何吸引信众供奉香火?”圆寂反问。
秦一生却拔断了一根路边野草,平放于掌中:“你看看这根草,能够看出什么?”
圆寂闻言,定睛看去,实诚答道:“只能看到一根草。”
秦一生摇头。
“你只看到了草,却不曾看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坚韧不拔,你只看到了草,却不曾见到它为了生长而在土壤当中做出的奋力拼搏,这样一个生命,其蕴藏的含义要远比金佛这等死物来的更为珍贵和沉重。
我拔断了它,却还留下了根系,它还可以继续生长,
可若是金佛,被砍断半截身子,那么这个金佛也就失去了完整的意义,
所以这根草,是那金佛远远比不上的。
草虽单一,可若是汇集为草原,便可放牧牛羊,牛羊成群,光是毛发和奶水都可带来收益养活一家人。
一家人的幸福安康,也绝非求神拜佛所能做到的,
草虽非人,但为人所用,以人为本。
你连这么一个以人为本的简单道理都不明白,还妄想让人开悟么?”
秦一生振振有词,全然没有注意自己正在胡编乱造,只是他的表情和态度都表现的深信不疑,所以圆寂也不由的信了半分,开始了思索。
“小先生认为草比金佛更为珍贵么?那我给你一尊金佛你要不要?”圆寂这般问道。
秦一生点了点头:“要,为何不要?你白送的我为何不要?那,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我金佛,我就把这根草送你,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他说着,将草放在了圆寂的身前。
圆寂双掌合十:“那贫僧在此谢过小先生赠草之礼,不过以贫僧之见,草仍旧比不上金佛,佛靠金装,世人才能相信,草无银镶,世人只会认为这是一根草罢了,您用草换金,是否不妥?”
圆寂倒是没被忽悠住,可以理解,脑子有问题不代表他是傻子。
秦一生又故作狂放姿态,仰天大笑了起来。
“世人总是愿意赋予一些东西非同寻常的含义,就好比节日,稀松平常的日子可以被赋予情人节的含义,只是因为这一日发生过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但是这一天又不放假,又能有什么用?诚然,我并非批判节日,节日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可归根结底,节日的含义还是由人赋予,【由人赋予】便是最大的笑话,因为被赋予之物并不在乎,可对于人来说,却又会十分在乎。
佛靠金装,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人一厢情愿的认为罢了,又因为长久以来的一厢情愿,所以使其变成了约定俗成,
草无银镶,但我若是说这草乃是一株奇葩仙根,你也不会相信,可我只要请人逢场作戏,那这草就有了包装,因为有了包装,所以哪怕这草不是奇葩仙根只是一根随处可见的野草,它也必须得是仙草,
你明白了么?”
秦一生故作高深莫测的问道,但圆寂并不上当,反而还是十分实诚的问。
“我应该明白什么?这和你所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秦一生顿了顿,随后又道:“你魔念蒙心,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看不明白么?”
“那么到底是什么最基本的道理呢?”圆寂不耻下问,虚心求教。
【好问题,因为我还在编,不知道怎么圆。】秦一生内心吐槽,可表面还是不变。
“道理很简单,你魔念蒙心,怎可谓魔,你被魔念蒙心,最本质的东西都没有看出来。”
“小僧愚钝,还请先生解惑。”圆寂真心实意求解。
【你好烦啊,你就不能有点慧根么?怎么跟个傻哔一样问这问那的啊?】秦一生仍旧内心吐槽。
但他还是很快找到了怎么继续忽悠的法子。
“你自誉为佛,那你对于这【魔念】想必应该有所理解了,不若和我说说你对于魔念的理解吧。”
“所谓魔念,自然是与往日自己截然不同之念,此念违背自己长久以来之心境,做出为从前自己所不齿之事。”圆寂说着,“可小僧之心被违背违背,何来魔念蒙心之说呢?”
“哈哈,自然蒙心,念本就是‘念头’一说,普通人之心也会在一时半刻之内生出千百念头来,这千百念头一旦放大就会蒙蔽内心,而想要抹除念头说难不难,因为只要维持专注即可,
你被自己的魔念所左右内心,你内心更是无法保持专注,
这样的你,连自己本心都看不透彻,你又何谈专注?
魔念蒙心,怎可谓魔?”
秦一生这般说道,可在圆寂听来,却真真如雷贯耳,振聋发聩,圆寂之内心,也被此一声所扫清蒙尘。
圆寂也开始真正的反思自己的本心到底是何物了。
只是秦一生并未发现圆寂心态之变化,又依然说了起来。
“可说容易又不容易,毕竟又有什么人可以始终保持专注?哪怕是修炼者,也会有私念杂念,更不必说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了。”
秦一生说道“仙”字,咬牙切齿间又隐含不屑与鄙夷。
圆寂自然也看穿了秦一生内心之中对于“仙”的唾弃和不满。
“先生看起来很看不起仙啊。”圆寂呵呵笑了一声。
“我看不起的不是仙,而是所谓的‘仙’,祂们看起来一点也不逍遥,真正的仙应当是超脱,也应当是逍遥,可所谓的‘仙’却以万灵为食,这样岂可称之为仙?”秦一生也冷笑了一声,说出了自己看法中的仙。
圆寂听完后微微后仰,敬意油然而生。
“不知先生名讳?”圆寂莫名问道。
“免贵姓秦。”
“秦先生之言当真狂放不拘一格,更是振聋发聩,亦看法独到,小僧似乎有理由认为您并非凡人,反而是···已然开悟之真魔。”
圆寂笃定道。
秦一生表情微妙的发生了些许变化,心中暗道:【喔,牛逼,我是真魔,你到底是怎么脑补出来的?】
“若非真魔,又怎会看不起仙?若非真魔,又怎会生出将天地拿捏于掌中之心?若非真魔,又岂能备好命海?若非真魔,又岂能说出【魔念蒙心】之真理?
综上所述,您眼中也无天道,只求己心顺畅,亦未被魔念所蒙蔽本心,
纵然先生您战力弱小拿我没有办法,可您之境界却超出了我不知凡几,
您称得上【真魔】一号。”
圆寂说到此,又看了一眼郭北城。
“先生您的【魔念蒙心】之道理,也真正助小僧开悟了,是啊,我的确被魔念蒙心了,我连本心都看不透彻,被魔念蒙心,铸下了无边大错,当年被困于画壁之中,我应当能勘破此间真理才是,只是···我却深陷泥潭,越陷越深,直到今日方才能够回头,
可终究还是错了,也晚了。”
圆寂悔意满满。
“魔念蒙心期间,我也坏事做尽,我将我之错误的魔念之理播撒,不知引多少人多少妖入魔,为人间带来浩劫,甚至于这场浩劫可能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哪怕勘破了真魔之道,我又有何颜面留存于世?
贫僧自当了断己身残命啊。”
圆寂说着,气息也愈发微弱,鬼体破灭,露出了一颗人参果之相,不过却是由纯粹的清气所构成。
这清气轰然散开。
秦一生的鼻部神通也骤然自动开启,深吸不呼,这些清气俱被吸入鼻中。
能够感觉到的是寿元激增不说,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体内正在酝酿的神通也得到了长足进化。
那金鲤鳞片之余效也被催发半分,于口齿唇舌之间衍生另一神通。
秦一生愣住了,心中腹诽:“你反应怎么这么剧烈?我只不过胡编乱诌···你却奉为真理?”
可他看到圆寂之残存魔念化作一个人形,更是能够听的心脏鼓动之声,大罗洞观也将此【魔念身】看了个一清二楚。
“先生请收下吾之遗赠,还要多些先生您能为小僧开悟。”那魔念身双手合十,“小僧自问坏事做尽,已无颜面存世,但好在死前能够得窥真魔道,
终究还是悟了,您合该被称为真魔道祖,请受小僧一拜。”
魔念身俯身跪地,却是行三拜九叩之弟子礼。
待到三拜九叩完毕。
魔念身也随风消散,余留一颗魔心之影,犹自跳动。
可跳动了个几下,便停驻不动,却是又落入秦一生掌中。
秦一生看着掌中魔心,观看了几番后,魔心便融于掌心之中。
似乎与自身心脏重叠,不过却好似融入其中一般。
大罗洞观也自生一门神通修法···这是一门可以修炼的神通···又或者说是自开一道。
【志异事件已完成,当前余寿——二十年。】
“真魔道···”秦一生看着圆寂消散之处,躬身作揖。
他神情真挚。
“多谢遗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