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缘木求鱼

自打两年前,一个不孝的罪名安在他身上,他这高台上的明月早就跌了。

加之当初假意接近江陵县主,却在临江王事发后对之弃如敝履,叫京中女儿对他也变了口风。

薄情寡义、攀高踩低,这些都算是好听的。

“我只求身侧之人懂我,仅此而已。”

将沈渡剖开来,姜念发觉,他与自己全然不同。

“也就你受得住,”她玩笑似的说着,“换了我,只觉得太累。”

身边男子许久没出声。

等她默默扒下半碗米饭,他才又缓缓开口:“倘若……”

“沈渡。”

一如他云锦着身那日,姜念选择了打断,“这汤还不错,你替我盛一碗吧。”

沈渡没再往下说。

修长白净的手,不提笔写字,替她盛汤都格外赏心悦目。

姜念像是不知晓他的心思,近乎残忍地念叨着自己的往后。

“我去年刚置办了一间作坊,几十架织机,等手中有些盈余,便想着再置几亩田地养桑。也不知到那时候,你量到我那儿没有。”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往后,在苏州、没有他。

这顿饭,沈渡自己没怎么动,一直在替她布菜。

姜念看不下去,便只能自己吃完,反过来给他也布一回,劝着他多少吃些。

夜里要住的那间房并不陌生,只是从前养病,她也没站在此处好好看过。

那顶织了折枝海棠暗纹的纱帐,姜念看多少次都觉得好看极了。

身后男子跟着她迈过镂花月洞门,见此情境又说:“二月里,宣平侯府的海棠想是开了。”

“那我们明日去看吧。”

只要不涉及去留,她是特别好说话的。

沈渡也决定,就如从前那般,暂时抛却往后种种,且着眼当下吧。

姜念总觉得,这一夜带着些心照不宣的默许。

恰如城郊银汉桥下,她们躺在一处看星陨,沈渡吻了她;今夜准他躺在身侧,实则也是一种默许。

她还从未见过他褪去外衣的模样,总以为他身上书卷气浓,身形也颀长清瘦,而今只着贴身里衣,隐隐显露的胸膛告诉她,沈渡一点儿也不瘦。

姜念躺在里侧,锦被覆住半张脸,露出一双眼睛去瞧他。

沈渡的吻便落在她眼角,很轻,一下一下移至眉心。

“明日就要回去吗?”再开口,清润的声线低哑。

姜念脸都是烫的,告诉他:“你若想我多留几日,也不是不可。”

他那只白净的手伸过来,拉下她高高盖着的被褥,终于毫无阻碍覆上她面颊。

或许是自己面颊太烫,他指尖是凉的,昔日温和的眸光却滚烫一片,暗暗克制着占有的野心。

只是他不甘心,到今日他也位高权重,分明也能站出来争一争她,触碰她,却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对此,姜念只觉得煎熬,是钝刀子割肉的疼。

她破罐子破摔似的,勾住他颈项便吻一口,看着他清隽面上蔓开一片红。

却没有如她所想被勾动,沈渡俯下身来,将她紧紧抱住,几乎可以说半压在她身上。

他很难过,姜念能够感知到,于是她也难过。

“真的想好了吗?”他声调不稳,“你真的要,放弃我吗?”

姜念只能说,她觉得很可惜。

在苏州的那两年,她实在是太喜欢了,她总要先选自己喜欢的地方,再从合适的人中挑一个喜欢的。

她和沈渡过去不合适,如今,也不合适。

“没有人放弃你,”她也紧紧拥着人,“我们只是,朝着各自的心愿去了。”

“咸祯三年那场星陨,你许了什么愿?我许的是,报仇雪恨、无拘无束。”

很残忍,却也很现实。

沈渡的愿望是,肃清时局、安邦治国。

没有彼此,甚至背道而驰。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松开她,静静躺在她身侧,鼻间气声极重。

“我以为如你这般的女子,总是志存高远,不愿拘泥于后宅。”

姜念轻声说:“的确,报了仇,我就只想轻松自在些。”

“你知道吗,我总觉得姜默道是个疯子,一生钻营,被科举仕途逼疯了。”

“我又见过舒太后,她的仁寿宫那般气派,却又那般阴森。”

“我便觉得朝廷好像个金笼子,想要手握权柄,就必然要把自己关进去。”

“可是沈渡,我还是最想要自由。”

沈渡沉沉舒一口气。

最后说:“是我缘木求鱼。”

这一夜注定难眠。

不仅沈渡睡不着,留在府邸里三个男人,冷冷清清,也是孤枕难眠。

韩钦赫看着潇洒叫她自己去处理,却实在怕了沈渡在她心里的地位,唯恐这一夜过去,又有什么旧情复燃的戏码。

正在院子里摸黑散心,却又瞥见谢谨闻房里一点光亮。

姜念走后,一直都没瞧见他。

韩钦赫还当他自尊心重,早就跑回听水轩去了,却不想也是忍下来。

第二日,姜念依言陪人去了宣平侯府。

那年是倒春寒,海棠花也开得晚些,今年倒是早早在二月初盛放了,正赶上花期。

侯夫人出来见了她一面,瞥见有男人在身侧,也没留着碍眼,放他们二人自己逛去了。

“就是在这里。”

沈渡记性好,入了花林深处,牵着她在一处站定,“你拔去我束发的玉簪,叫我回去时,被管家盯着好一阵瞧。”

这些年少旧事提起来,还是格外有味道。

不过这一年,姜念只仰头看看他的发冠,没有再伸手的意思。

眸光下移几寸,就对上他深沉一双眼,情意汹涌像是能把自己吞了。

昨日夜里,沈渡到底什么都没做,连主动吻她都不曾。

以为他终究会有一场失控,却还是生生压下了。

他说:“往后,我会去苏州寻你,你得尽地主之谊。”

姜念愣了愣神。

这算是他,主动退了一步?

她也没再多问,点点头,回了一趟府邸。

谢谨闻一直闷在屋里没有出来过,姜念想好了,今日得带他出去一回,于是主动推门进了他屋里。

他似是一夜没睡,眼下又积了鸦青。

“可以跟我,出去一趟吗?”(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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