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家伙啊。
老乌龟抬头看着天空，不自觉地稍稍往旁边挪了挪。
许久未见，他们几个也这般老态了。
“啪——啪——”
小黑觉察到老乌龟躲开了一些，两眼依然望着月亮，身体却是一挺一挺地横挪着。
老乌龟听到响声，歪过头一看，这小家伙又是贴了过来。
“笃笃——”
老乌龟用尖嘴在礁石上轻啄了两下，示意小黑别再往过来了。
小黑明显是懂得老乌龟的意思，先是停下一挺一挺的动作，继而扭过头，调皮地张开嘴。
“噗啪——”
一道破泡声响起。
随后，小黑一扭一扭地回到方才的位置，继续仰头看向天空。
老乌龟嘴角弯起，看着小黑轻轻摇了摇头。
嗨，这小家伙。
片刻后，老乌龟扭转回头来，又看向天空。
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呢？
老乌龟深邃的眼眸中倒映出天空中的事物——
那是一叶飞舟，于墨蓝的天空中飞行。
无翼无桨，却也飞速向前。
而飞舟之前，是有一张白净的帆，奇异地向前鼓着。
老乌龟下眼皮缓缓地向上闭起，倒影瞬间遮了住。
再睁开，老乌龟已是将头低了下去，眼中的倒影已经换成荡漾的潭水。
以及水面上的一颗亮灿圆球。
说起来，当年和他的交情倒也不深，和他五弟却是来往颇深。
严格说起来，还欠了一份情。
若是当初就有这个看不透的小家伙在，这份情不用欠不说，或许主人后来也不至于……
“噗——”
老乌龟右前爪狠狠地向下踏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
小黑忙转过身看过来，两只小眼睛转啊转的，显然不明白这“大圆盘”鱼为何有这般动作。
在潭中深处，大礁石底部突地崩出一小块儿碎石，正巧打在一只胖头鱼身上，登时毙命。
不理潭底的小变故，老乌龟轻轻地呼了口气，又慵懒地将两只前脚爪前伸，就此趴下。
小黑看到“大圆盘”鱼又是往日模样，也就失了兴致，兴奋地划拨着爪鳍往“刘明”小蟹方向移动。
移动了没多远，小黑停下来，歪着头看向浓重黑幕，眼中露出些微忌惮的神色。
随后，又划拨起爪鳍，往右边绕了半圈，躲过浓重黑幕，屁颠屁颠地来到“刘明”小蟹身边，绕了两圈，又停下来。
“噗啪——”
小黑吐了个破泡后，四只爪鳍扣着礁石边，伸长了脖子看向下面闪着莹莹亮光的小母鱼，眼神平稳，身体贴附着礁石。
终是安静了下来。
呵呵，小家伙。
老乌龟斜眼看着小黑的一系列动作，心里有着些微感叹。
谁能想到，【坎水龙吟】竟会应验到这么一条调皮龙上。
唔，当然现在还不完全是条龙。
老乌龟偏了偏头，将尖尖的嘴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歪向另一边。
嗯？
那是……
老乌龟余光看到那载有自己故人的飞舟，竟在缓缓下降。
看方位，大致在这徒骇河的下游某处。
老乌龟眼光顿时一凝，下眼皮微闭了些许。
他去那里干什么？
莫不是，有可以点化的葫芦……
仙船之上，一个身着橙色长衫的白胡子老头微眯着眼，露出几分思索之意。
那边是什么？
怎的有几分熟悉？
白胡子老头伸起左手，在胡子上捋了捋。
算了，下次再看，先接小缃灵是正事。
白胡子老头伸起右手，在右手握着的玉如意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船头白帆向前地鼓起忽的瘪了下去，接着松松垮垮地耷拉了下来，而仙船就此缓缓下降。
“二爷爷！”
一道脆生生的叫声传来，白胡子老头干瘪无神的双眼顿时有了神采。
这小缃灵，就是嘴甜。
白胡子老头心头荡起几分欢喜，又对着玉如意轻轻吹了口气。
有几道肉眼看不见的暗风向四下散开，紧接着仙船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水面。
白胡子笑呵呵地看着对面乌篷船上的小姑娘。
“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原地蹦蹦跳跳地，两只小手还拍呀拍的。
“呼——”
一听这话，白胡子老头顿时气的吹了一下胡须。
“还我怎么来了……”
白胡子老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右手的玉如意轻轻挥了挥，身体从仙船上飞起，稳稳地落在乌篷船上。
“……好你个小缃灵，竟然学会用你七爷爷的酒泡竹筒饭给我吃，让我整整睡了一年……”
白胡子老头还没说完，“福松松”小松鼠就一路跑跳着来到白胡子老头脚下，大尾巴猛地一甩，身体轻飘飘的跃起，只一瞬，就落在白胡子老头的左肩上。
然后，小松鼠扭过身，用尾巴对着白胡子老头的耳朵，轻轻地扫来扫去。
白胡子老头话也就因此说不下去了。
“福松松，哈哈……她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哈哈……痒……”
白胡子老头边说着，边躲闪着小松鼠的大尾巴，到最后，就只顾着哈哈大笑了。
“噔噔噔——”
小姑娘轻盈地跑了几步，也来到白胡子老头的身边，抱着白胡子老头的右臂摇啊摇的，口中“二爷爷”“二爷爷”的叫个不停。
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白衣少年在旁边眨了眨眼睛，这脏兮兮的——
甚至连胡子都打结了的老头，是谁？
白衣少年扭头看向自家乌篷船头的全伯，眼中露出询问的神色。
全伯缓缓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白衣少年又转回头看，心头疑惑更甚。
这老头明显是仙家，怎的和上次那个，给自己激出红莲图案的老仙家，完全不一样。
一个仙风道骨，高深莫测，而另一个却是眼前这般逃荒的打扮，好似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模样。
想到这里，白衣少年瞟了一眼案几，案几上的碗中还有小姑娘没有吃完的两块儿金钱虾饼。
“噔噔噔——”
白衣少年走了几步，从案几上端起碗来。
“老仙家，要不先坐下来吃块儿饼？”
白衣少年说着，对着白胡子老头扬了扬手中的碗。
听到白衣少年的话，“福松松”小松鼠停下摆动的大尾巴，轻轻一跃，从白胡子老头的左肩跳到右肩，又顺着白胡子老头的右臂跑到小姑娘的右肩上。
这时，白胡子老头才反应过来，这还在凡间，忙整了整已经完全没救了的仪容，轻声咳了咳。
“吃饼就不必了……咦……”
正说着，白胡子老头轻轻嗅了嗅，眼睛顿时放出光来。
“……当然吃一点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