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看看我哥。”春麦指着石头。
“猪蹄子,猪蹄子!”石头大笑。
春麦看看自己的手,也笑。可不是猪蹄子吗,李弯月给她包了两层的桑叶,又拿线缠上,手指都成了猪蹄子。
到吃饭时,春麦端起粘粥就喝,一点不看菜,她不馋,她有红指甲就行了。
一双筷子伸进她碗里,“妹,吃鸡蛋。”
石头跟春麦别看互相嫌弃,心里他还是紧张这个妹妹的。
“哥,你这样,不愁娶不上媳妇。”春麦听着,大人挂在嘴边上的,男孩就是娶媳妇,他哥这么会心疼人,指定能娶上媳妇。
李弯月发笑,闺女你说她懂吧,她不太懂,你说她不懂吧,又会说些大人话。
“哈哈,咳。”李弯月被呛住了。
崔润山给她轻轻拍背。
“娘,你笑啥,说出来我也乐呵乐呵。”春麦放下碗问。
“娘想起个好笑的。说是一个羊倌,人家问放羊干啥,他说卖钱,卖钱干啥,他说娶媳妇,娶媳妇干啥,他说生娃,生娃干啥,他又说放羊。”李弯月自己笑的前仰后合。
“娘,他没说错,可也真好笑。”春麦也跟着笑。
“娘,你从哪听来的?”春麦好奇,娘知道的事情,有好多别人都不知道。
坏了,她又忘了这时候没这个笑话,李弯月随口说:“娘去那里时听说的。”
春麦就不问了。
石头使劲憋住不笑,木着张脸。
“石头,你不吃饭,要成仙?”李弯月看石头老僧入定似的,手上拿着窝窝头,就是不往嘴里放。
叫李弯月这么一打岔,石头哈哈笑起来:“娘,真好笑,他放羊就是为了生一窝窝孩子再放羊,没出息。”
这时候,哪有那么多有出息的,就是跟放羊的这样生一串孩子,闺女身上赚点,儿子身上花点,大半辈子就过完了。
可李弯月不想叫闺女儿子这么过一辈子,想让他们走出去看看。
“那娘等着看你有出息。”李弯月说。
“我指定有出息。”石头觉着自己练好了崔润山教的那些,拳头硬,就算是有出息了。
外面蛙声一片……
第二天,春麦早早就起来了,“砰”推开李弯月那屋的门,“娘,快给我解开!”
昨天,她哥笑话她半宿“大猪蹄子”,她都忍着没解开,鸡一打鸣,爹领着哥走了,她就爬起来找娘。
李弯月揉着眼睛坐起来,旁边被窝都冷了,“你爹呢?”
“跟我哥出去了,娘,给你剪子。”春麦递给李弯月,解开太慢,不如剪开快。
看来,她又是全家起最晚的,李弯月怪难为情的,可也不怨她。昨晚崔润山没热的烙饼,自己跟个饼似的,被他翻过来覆过去的烙。
“娘,你脸咋红了,发烧了?”春麦把手盖在李弯月脑门上,又放到自己脑门上,“娘,你真发烧了,大白药片子呢,我给你倒水。”
“娘没发烧。”李弯月拉下闺女的手握在手里,给她解开包的红指甲。
闺女那手,试谁的脑门都烫手,得慢慢给补。
春麦老老实实叫李弯月解开,一根根手指头,前面都成了红色的,春麦把两只手放到眼前,看不够地看。
“娘,我出去玩。”饭都没吃呢,春麦就跑了出去,一个人看没意思,她得叫其他闺女看看,她也包红指甲了。
“呀,春麦,你也包红指甲了?”九儿问。
街上,有些小闺女挎着篓子,在捡牛粪。
牛粪是好东西,得起大早捡。
“我娘给包的。”春麦伸出手给九儿看,刚包好的,格外红。
“撒谎,你娘能给你包?你是野种!”三嫚挎着篓子过来,奚落春麦。
她家里加上她,三个都是闺女,连名都没有,就这么大嫚二嫚三嫚的叫。
她最恨的,就是有爹娘疼的小闺女,他爹都骂她姐三个是“赔钱货”。
“我没撒谎,就是我娘给包的,我敢发誓。”春麦竖起两根手指头。
“发誓?发誓是大人的事,除非……”三嫚大步过去,抢起一个小闺女面前的牛粪放进篓子里,捡不够数,回家没饭吃。
“除非啥?”春麦问。
“把红糖拿出来分给俺们。”三嫚也想尝尝红糖水啥味,是不是比村里的甘蔗还甜。
“春麦,别听她的,我信。”一个小闺女叫二丫的,走到春麦身边,拉着她的手说。
三嫚就是想吃春麦的红糖。
“我也信。”九儿也说。
“走,去我家。”春麦拉着九儿和二丫回了家。
“呸,还糖水,喝了一肚子凉水吧,野种!”三嫚在身后骂。
“就是,三嫚姐她就是说大话。”有闺女帮着三嫚说话。
三个人到了李弯月家,看到烟囱里冒烟,两个小闺女就不往里走了,娘都教了,不能在人家吃饭。
“没事。”春麦一手扯着一个进了门。
“娘,今天的红糖水我们三个人喝。”春麦喊。
“好。”李弯月头回见到闺女领小闺女回家,可高兴了。
以前的“李弯月”对闺女儿子比后的都不如,村里孩子也不愿意跟他们玩,石头还好点,能打,有一帮男孩子跟着他,春麦就孤单了,只能跟在石头后头。
李弯月进屋端出三碗红糖水,又抓了一把枣出来,叫春麦拿出饭桌子小板凳,三个人在院里喝。
春麦飞一般进去拿了。
“婶子,谢谢。”两个小闺女都懂事地说。
李弯月摸摸两人的头,进去忙了。
有一个提包还剩最后一点,李弯月想赶紧编好,跟崔润山一起去黑市卖卖看,顺便看看还有啥赚钱的道儿。
两个小闺女玩了会就走了,怕耽误李弯月家吃饭。
石头回来时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咧着嘴一直笑,李弯月叫他洗洗吃饭,他非给比划两下子。
李弯月看着石头比划这两下,挺像样子,问:“谁教你的?”
“还有谁,当然是我爹。”石头崇拜地看着崔润山,今天他爹教了他一套新拳,可带劲了。
崔润山,他到底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公安局的马争先叫他“老崔”,局长还跟他聊天,他又教儿子这些,他不光是城里插队的知青吧。
李弯月走到崔润山身边,崔润山低下眼,烫人地看她。
李弯月别开眼,她就闹不懂,崔润山怎么能用这样的目光看老树皮样的她,叫她这么看长的好看的崔润山,她都做不到。
“崔润山,你是干啥的?”
以前的“李弯月”虽然满脑子都是崔润山,可关于崔润山是干啥的,一点没有。
“我是你男人。”崔润山还是直勾勾看着李弯月。
“谁问你这个,正经点。”李弯月拧了他腰间一下,都是肌肉,硬邦邦的,连点皮都拧不起来。
“晚上任你咬。”崔润山面不改色。
李弯月听的酸倒了牙,崔润山敢说,她都不敢听。
“你不说,今晚上甭想碰我。”李弯月也就只能想出这一招了。
“你不是要去那里,赶紧吃完饭走吧,晚了好地方都没了。”崔润山率先走进了屋里。
对,还是去黑市要紧,回来再问崔润山也不迟,李弯月低头往屋里走,“咚”撞在一堵肉墙上,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搂住了。
“媳妇,你不知道你男人是干啥的?”崔润山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李弯月,声音里有些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