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看着玻璃小皿里被她盛满了小樱桃,她笑了下,然后转过身想着送到大人那去。  只不过,她看到本是一个人坐在那的穆斐大人,此刻正被几位衣着华丽礼服的先生、女士包围着,他们在愉快地交谈着,大人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了一些,不再那么冰冷,旁边的尹司黎大人也笑着。  若是这个时候去的话,也是打扰了大人与其他贵族的兴致,而且她根本无法靠近。  尤然想了下,看向了四周,那边有个后花园,这里都是成年人,她被来来往往衣着华贵的大人们看着有点不自在,她可以坐在后花园那边台阶上等着大人他们交谈结束再去。  尤然于是小步走到了旁边通往花园的门口,耳边是宴会上小提琴乐师优美的音乐,让人很舒心。  借着门口的灯光和天上的月色,尤然就坐在离着大厅不远的后花园的阶梯上,手里捧着樱桃。  这屋外的花园也被装饰地非常美丽,只不过来的人有点少,所以也比较安静了些。  尤然时不时会回过头看向大厅,注视着穆斐大人那抹身影。  突然她似乎听到了哭泣的女声。  “说吧,你把我衣服弄脏了该怎么办。”一道稚嫩的但却凶狠的声音不高不低传到了尤然耳边。  她微微皱眉,看向前方那处有光的地方,那里有几个和她、不,应该是比她年长一点的女孩在那边。  尤然耳边听着女孩的哭泣声应该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她眼前又闪现了曾经在过去的地方自己被那些孩子欺负的画面,她突然感觉身体僵直、浑身冰凉。  她下意识地就想立马回到大厅去,回到穆斐大人身边去。  只不过,她的气息哪里瞒得过纯种血族,阴影处背对着她的女孩突然回过头,看向坐在台阶上的她。  “喂,你看到了,还想走?”稚嫩又阴冷的怪异腔调。  尤然这才看清阴影下的面貌,身着白色晚礼服无比贵气的一个女孩,比她稍微大一点,还有其他几个华贵的孩子。  那个为首的女孩胸前的刺绣早已证明了她傲人的身份。  她的纯白色的手套似乎是带着血,地上的那个应该是这家府邸的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佣人,身旁是散落在地的酒杯,她的手臂受伤了,满脸惊恐,却还是恭敬地颤抖地站了起来。  尤然被好几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咽了下嗓子,最终只好走了过去。  当她走近对方几米处,突然她感到危险的降临,那是想要扼住她脖颈的一击,略比汉先生要拙劣一些的手法,所以她身体下意识地回避了这致命的“打招呼”。  为首的华贵女孩看到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区区仆人竟然敢躲开她的责罚,本就因为裙摆上的污渍而不快的她,立马将憎恶导向这个陌生的女孩身上。  “李,这是哪家不长眼的东西,看到我居然连‘贵安’都不请了。”灰金色的眼眸倨傲地看着一身素净的不知名仆从,冷声问着身旁的朋友。  名叫李的女孩笑了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端着樱桃的瘦弱仆从,有点火上浇油地味道,“坎伯明贵公,她似乎还不清楚您的身份,看来您平日里太低调了。”  坎伯明,坎伯家族的二小姐,名正言顺的今晚宴会的主角。  尤然一听,心里震愕,眼前这位就是道雷先生说的今日晚宴举办的,坎伯家族高贵的二小姐。  “贵、贵,贵公,贵安。”尤然低垂着头,张着口紧张地尊称对方。  “原来是个结巴,哪家这么寒酸,来我家居然还带个这么没眼睛还结巴的仆人,”坎伯明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眯着眼,近距离打量着这个瘦弱的家仆女孩,微笑道,“说吧,你是哪个小家族的贱仆?”  尤然听着坎伯明强势逼迫的语调,对方那完全鄙夷的语气第一次让尤然感到了愤怒的情绪,这仿佛是连同着对穆斐大人的不敬,席卷而来。  (不要给大人惹不必要的麻烦)  尤然心底一直回荡着黛姨的忠告,她深知这里的人都是很厉害的人物,自己不能让大人为难,她不能惹麻烦,何况眼前这位还是坎伯家族的二小姐。  即使再怎么不甘,她也只能压制着内心的躁动,紧咬着唇不吭声,希望对方能放过自己。  “刚刚还是结巴,现在就是哑巴了,你是不想给你主人惹上麻烦,真是条忠诚的好狗,但你这样不行……”  坎伯明白皙的脸上露出肆虐的笑意,她将尤然手里那盘樱桃拿过,然后顷刻间扔在了地面上。  玻璃器皿碎落的声音引来一些厅门口的其他人注意,但那些人似乎注意到中间那位穿着白色晚礼服的是坎伯家族的二小姐,就不再去过问什么,无非是责罚不长眼的仆人罢了。  坎伯明将滚在地面的樱桃用着黑色的皮靴踩烂在地面上,然后微笑着命令着,“我来让你明白什么才是尊卑贵贱,你能跪着把地上这些樱桃吃掉,我就放过你,不找你更不会找你主人的麻烦了。”她的重音落在了最后几个字上。  尤然看着地上那些已经被踩进了烂泥里的樱桃,她沉默了几秒钟,在几双戏弄的眼睛注视下,慢慢跪下了。  只要不给大人添麻烦。  她跪在地上,强迫自己将那些咽下去,嘴里发酸的腥土连同着踩烂的水果让她忍不住干呕,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  她狼狈地咳嗽了一声,想要稍微直起身,顷刻间,黑色的皮靴重重地踩在了她的头上,剧烈的疼痛压迫她继续跪着吃干净。第33章   白昼很短,夜很长。  她的眼前早已没有了光。  她的脸都已经被人踩进了烂泥了,嗓子眼发不出一声求救,即使发出了那又怎样,谁会看到,谁又会来救她。  只要忍受着,忍受着,直到伤痛麻木,直到她们不再追讨她的罪过。  她的罪是什么罪呢,只因为无意中撞见了责罚家仆的罪,还是,她本就不该降临在这个世间的罪。  混沌的脑子开始胡乱猜测着,嘴里是青草泥土烂果子的发酸味道,她们说,她像一只狗一样趴在这吃地上的食物。  如果这样就可以消除她们的怒气,不牵扯大人的话。  大人。  穆斐大人。  是啊,这个世界因为有大人,她还有……光。  大人还在那个厅内,也不知道交谈有没有结束,可惜樱桃……没有送去。  尤然努力支撑着越来越快被碾碎的意志和尊严,她的头被那位贵族女孩重重地踩压着好久,突然,那份沉重的压迫移开了她的头部。  这些贵族女孩是对她施压累了吗?还是,过会儿还要继续。  她狼狈地趴在地上,她的一只手一直在握着胸前的那枚戒指。  努力着不让自己有任何哭求的机会。  她慢慢让自己撑起来,终于她微微抬起僵硬的头部看向前方,灯火辉煌。  原先安静的后花园,现在却是黑压压的人群,是她们的动静太大了,惹来了其他人吗?  可是她看不清,长时间地埋进黑暗,她无法聚焦到谁,她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狭长的身影从人群中向她这边走来。  她的周身冰冷阴寒,阴郁的表情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尤其是被迫中止“责罚”行为的为首贵族女孩。  她什么都没说,径自蹲下身,将跪趴在地上的仆从女孩轻轻扶起,直到看清了女孩满是泥污的脸。  她的表情更加冰冷,却在女孩抬起头望向她时,敛去了所有黑暗情绪,只是默默用手绢替对方擦拭着脸上的污垢。  尤然被冰冷的指尖划过了脸颊,然后是手绢细腻的擦拭着,直到她看清了面前人的脸,“大人,对……”对不起。  她的声音瞬间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感愤,眼泪陡然溢满了眼眶。  穆斐用指尖捂住了她的眼睛,温柔地说道,“别哭。”  尤然紧紧咬着颤抖不止的嘴唇,强行让自己不要哭出来,硬生生地不要让眼泪掉落下来。  穆斐看着,用手绢擦尽了最后一块污迹,才将覆盖在尤然眼睛上的指尖移开,  “好孩子。”  而她的指尖都是滚烫的眼泪。  尤然再次看着穆斐大人时,对方的眼眸早已变成了骇人的猩红色,瞳孔竖立。  穆斐摸了一下尤然凌乱的头发,然后慢慢直起身,她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长裙沾染上了泥土的污迹。  “我一直以为,‘责罚仆从’这种事,是应该由隶属家族处理,何时由外人代劳了。”不急不慢的声音从她的嗓子传出,携带着屋外的诡异风寒。  穆斐走到明显愣住的坎伯明,很显然,对方根本没想到这个被她们羞一辱的女孩是她穆府府邸的人。  “她……她弄脏了我的裙子!是对我不敬!”  坎伯明话音刚落,一记重重的耳光扇过了她的左脸,她顿时惊愕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穆府家主居然对着自己做出这样的举止!  很显然,她的这一举动惊动了在场其他贵族,甚至引来了府邸的士兵。  穆斐冷笑一声,只是微微侧过头,将手套摘了下来。  “不敬?我比你年长这么多岁,你以什么身份对我毫无尊称,直接嘶吼,坎伯明小姐。”  坎伯明听着这道阴寒的音调,穆斐,穆府的现任家主。  自己居然以这样的理由在自己的府邸挨了对方一巴掌!?  坎伯明愤怒地看着对方,她恨不得绞死这个让自己难堪的女人。  丝毫无悔意的她,早已被愤怒吞噬了,她瞬步移到了穆斐面前,企图袭击到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人。  只不过,在她还没来及碰触之时,她的面前闪现了另一道人影制止了她的过激行为。  红色人影。  坎伯慈。  “姐……!”坎伯明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姐姐要出面阻止她。  坎伯慈微笑地挡在了坎伯明左侧面前,并不回答自己妹妹愚蠢的躁动。  如果她还不那么想死的话。  “穆斐贵公,看来这里大家都有点误会。”  坎伯慈笑着与穆府家主交谈着,今天可是晚宴,再怎么,坎伯明的一记耳光和一个仆从的没弄死的贱命相比,谁都知道这是该收手的时候了。  不然,两家的面子都会挂不住的。  “我只看到了我的人被无端踩踏在草地上,说是‘责罚’,那我想问一下,可否看一下贵府的全程监控,了解事情经过。”穆斐挑起眉,凝视着近在咫尺坎伯慈的眼,一字一句让对方听清楚。  听到这话的坎伯明心里一颤,她根本没想到穆斐这个脾气古怪的女人居然能较真到这种地步。  坎伯慈当然知道自己妹妹的恶劣天性,所以她靠近穆斐,压低声音与对方和谈,“看在曾经父辈交好的份上,何况您的那位家仆也没有性命危险的。”  穆斐看着坎伯慈,带着笑意,但眼底仅是寒意。  “如果给不了,但就只能用我的方式处理,”她撇过头看向被遮掩了半边身的始作俑者,今晚的宴会主角,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我的方式就比较古老直接,毕竟我府邸向来如此待人,外人无权责罚我府邸的任何人,哪怕是一条狗,那也是越界,家父教育我,对于越界者,该杀。何况”  穆斐转过身看向道雷,示意对方捂住尤然的眼睛。  然后她的话消散在了寒冷的冬风里,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坎伯明的左耳瞬间被撕裂了一道血口,伤口的切割创痕堪比世界上最锋利的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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