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百折不挠的人,都有些想要退缩了,心里煎熬又自责,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起小师叔,想起初恋俯身而下温柔缠绵的亲吻,不会让他想要躲避、也不会让他痛。可是他对不起小师叔,这种愧疚一直磨着自己,让他没办法从李凝渊的角度思考问题……他只能那么用尽力气地喜欢一个人,他做不到尽善尽美,也顾不了太多。对于过错,除了弥补,也不能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他后悔。李凝渊听了这句话,反而笑了笑,亲了亲小鲛人的额头:“不舍得让你死。”盛问春随后赶来的时候,已经被落花仙府的情况彻底震住了。她之前听说师尊在流海秘境受了伤,后来又在蓬莱上院跟昆阳仙君、丹阳仙君起了冲突,想起织月鲛的事情,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但她那时被手中的事务拖了一日,直到今天才登门。盛问春那天只来得及跟师尊说觅情仙君带走了小鲛人,之后的事情并不太知悉。所以见到他脚上的锁链时,显得尤为震惊。江远寒坐在桌案旁边的椅子上,左臂手肘压在案前,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盘子里的水果,锁链拖在地面上。红衣女修在对面坐立不安,试探道:“小鱼师叔……出了什么事吗?”“你师尊发疯。”江远寒剥掉水果里的籽,语气没什么波澜地道,“他要折磨死我。”盛问春大为不解,诧异道:“像师尊这样光风霁月、刚正不阿之人,怎么会突然有这种事发生?小鱼师叔,你跟我说实话,那天昆阳仙君,是不是诱骗你……”“我没有。”江远寒瞥了她一眼,“你不懂,我觉得他道心不稳,心里想得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盛问春:“……信息量有点大。”她定了定心神,想到师尊眼下应当去蓬莱塔商议事务了,就略略大胆地靠近了对方,伸手拿起拖在地上的锁链。脚链冰凉一片,落在地面上却完全不沾染尘土,连一点灰都没有。她把锁链放在手心辨认了一下,感叹道:“材质很好……刀劈不碎、火烧不断,寻常术法也解不开,不愧是师尊的东西。”江远寒“咔嚓”一声咬了一口手中通红的水果,看了一眼搭在脚踝上的银环。“你别夸他……小盛师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可不敢背叛师门,帮你逃跑。”盛问春不等他细问就率先拒绝,她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之前估计的程度还不够……师尊对你,真有些入魔的心思了。小鱼师叔能引得他如此,真是……难以预见。”江远寒:“……你以为我愿意吗?”盛问春之前照顾了他几天,对小鱼师叔也有了些相处的感情。她煞费苦心地想了想,坐到江远寒身侧,慎重道:“顾琅最好此道,我从他那里要些灵丹妙药来。给你养养身子。”江远寒刚想说没必要,又记起这具身体的脆弱两天前的那次还隐隐作痛,大腿内侧破了皮就算了,连……总之现在还觉得不舒服。红衣女修想了很久,憋出一个馊主意,开口道:“或许我师尊只是没有喜欢过其他人,把对你的宠爱误解了……如果你弟弟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跟野男人跑了,难道你不吃醋生气吗?”盛问春指的是觅情,但江远寒立即想到对方念念不忘的小师叔,喃喃地应了一句:“……好像有道理。”第四十三章 盛问春继续道:“小鱼师叔还是暂且顺着他一些吧,对你也好。”江远寒听得闹心,连吃东西的胃口都没有了,计较道:“没法顺着他,我还能逆来顺受地让他睡?”盛问春闻言一怔,视线微妙地在小鱼身上打转了几下,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平常的时候。师尊应当不是很喜欢这种事的人……小师叔稍微哄着他些,也免受点苦。”江远寒扯了扯唇角:“看我心情。”他要是这样就能学会服软,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盛问春言尽于此,作为冲夷仙君弟子的身份也没办法再说么么。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因为异种巨兽出现在其他地点的原因,很快我就会跟随师尊前往魔界一趟,到时候……”她看了看江远寒的脚链,觉得师尊不可能放他离开,犹豫道:“到时候,或许有些机会。”江远寒听了“魔界”两个字,心中高速运转了起来如果回到魔界,让堂兄帮自己一把,也许就能从李凝渊的手里跑出来了,要是被这个疯子锁在落花仙府,真就成了霸道魔……霸道仙君手里的小娇妻了,笼中之鸟,掌上尤物,堪称修真界千百年不变的俗气话本故事,口味这么多年也不变一变。盛问春也没有细说,随后就回去了,过了两个时辰,道童奉命送来的药膏玉盒码得整整齐齐,在一个小箱子里送到了落花仙府。在落花仙府屏风外擦花瓶的童子放下手里的活儿,接过东西搁在了桌上,似乎被嘱咐了一下话,这些孩子到了江远寒面前都很安静,一句不该说的叽叽喳喳都没有,办事也非常利索,一丝不苟,作风严肃。江远寒简直怀疑之前聊八卦的不是他们,忍不住叫住了小道童的背影,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转过身,就算看不清表情,也能感觉到对方有点慌张。“李凝渊……仙君是不是说你们了?”江远寒问道,“怎么一句话都不跟我聊了?”之前这些孩子还会似有若无地刺他两句,也不知道是为么么。也许是羡慕跟在冲夷仙君身边入道的机会,也许是对织月鲛的外貌又爱又恨,口是心非,或根本就是不够成熟,别人越是喜欢,就越用不屑一顾来衬托自己的与众不同。随着他的动作变化,脚链一直细细碎碎地响着。道童低垂着目光,看到那亮晶晶的脚环时,突然又不明所以地涨红了脸,低声道:“……仙君告诉我,我们外面说的话,你……都能听到。”“对啊。”江远寒支着下颔,听得很愉悦,“很有创造力嘛。”毕竟还是孩子,很轻易便会为自己的小小过失而觉得羞愧。男孩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半晌才开口道:“……对不起。”江远寒没说话。对方的下一句突破了寂静,接续上来:“但我觉得你……你现在,又很可怜。”真奇怪,这些天真纯粹的恶意,既产生的突兀简单,又消融得如此轻松。等到了江远寒真的落入他们曾谈过的境地时,他反而为此惴惴不安,为此怜悯同情。江远寒不需要这种同情,但不代表他对这种前后变化就没有兴趣,正当他还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外面的等候男孩子的女童清清嗓子,故意咳了一声。男孩便如同被踩了尾巴,一道风似的蹿出去了。过了几息,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一只手掀开珠帘,挂在屏风两侧的碧水珠帘碰撞出响声,又脆又冷。江远寒知道是冲夷仙君回来,并且也能猜到这两个珠帘的意义制造一些声音,总能让听力敏锐而视力极差的织月鲛多一些安全感。李凝渊心细如发,在这一点上不输给任何人。白色的身影停在桌案前,随手翻动了一下小盒子,扫了一眼上面的灵禁花纹:“顾琅送来的?”“小盛师侄为了你考虑。”江远寒没么么情绪地道,“特地从顾琅那里要过来,怕我哪天就被你弄死了……堂堂隐世宗门的仙君,可不能背负上这样一条孽债人命。”明明有更好的表达方法,但江远寒偏不要那样做。他就是想让李凝渊愧疚,想让他心情不好,想让对方觉得这么做是错的,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能更正常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