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交心

秦刚正在琢磨着关于陈师道的命运之事,秦湛却突然关切地提到了另一个人:“对了,履常师叔前段时间提及,说是文潜师叔一家人去年年底从宣州迁徙黄州时,却说是在过长江的时候,失去了音讯,那里的人说是多半是沉船遇难了,他现在想起,时时很是悲伤。”

秦刚也不隐瞒地说道:“文潜师叔一家没出事,他也在我的安排下去了流求,目前担任流求中丞,正在岛上的各州巡察监管,忙得是不亦乐乎!”

“是嘛?”秦湛闻听之后,既有惊喜,却也并不惊讶,反正他是已经习惯于这个十八叔经常带给他的意外了,“这么说,如果这次我去看望父亲,也能见到文潜师叔了?”

“是啊!”秦刚想到刚才思考的事情,却也是下了决心,便对秦湛说道:“这履常师叔不是在京城一直没什么事情做嘛,你这次走之前,可以先向他探探口风:先给他提一个假如,就说如果有这么一个地方,老师、还有文潜师叔都在那里待着、又觉得非常好的地方,他有没有兴趣,也愿意举家过去与他们一起相聚?”

秦湛眼睛一亮:“你想安排履常师叔去流求?”

“当然不能明提了,所以需要你先试探、再暗示,然后再看他的反应,到了最后便可以一步步地向他说明白。”秦刚微笑道,“只要他愿意,正好这次你去流求,就可带着他一家人都过去。”

“刚哥!我知道你心思缜密,料想我的担忧也是多余的。”李禠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提出,“你在流求操办的场面这么大,如果只是生意上的一些事情,那倒还好说。我倒也不是对履常叔一家去流求有什么看法。只是,一则去的人都有着蜀党的共同特征,也都是新党人盯着的重点。二则与那里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万一这里面出个什么事情,刚哥你的仕途,就不担心会受到影响吗!”

“就是就是,我刚才听你说这流求几十万人口,还有那么多跑生意的,十八叔你就不怕这里面会有人把这岛上的各种情况都泄露出去?”秦湛也是非常地担心。

“能够泄露出什么呢?”秦刚微微笑道,“知道流求情况的人是很多,但他们大多只是一鳞半爪,又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商人只管他运的货好卖、两浙官员只希望辖地里的流民能有出路、偶尔来往的百姓只希望这片海外净土能让他们更安宁。没人吃饱了没事做去乱捅情况的。”

看看大家都还有点担心,秦刚继续给他们分析:“再说了,我是不怕流求的事情越传越神、越传越大。因为就如你们所说的,这些消息一定是有可能传到如今朝廷里的那帮人耳朵里。所以,我就希望他们所能听到的消息,越大越好,越夸张越好。先不说夸大后的情况,就拿眼前来说,一个堂堂朝廷任命的沧州知州,在远隔万里的东南海外,能拥有一片几十万人的海岛?境里有还有数州之地?又收容了众多的旧党逃亡人士?你们想一想,这样的消息会有人相信吗?”

“但是,他们会不会去流求岛去求证呢?”

“谁去?谁敢去?或者说谁能去得成?”秦刚不屑地笑了笑,“不是我瞧不起朝中的这帮着大臣,平时让他乘船去个高丽、倭国都会推三阻四的,更不要说这个他们摸不清任何底细的海岛。退一万步讲,真有不要命的人去,那他们也就基本没有这个命了!”

“也是,我去海港接货的掌柜,还看到有护航的军队……”李禠说了一嘴,便基本明白了这个意思,反倒是向秦湛说,“其实也就是他们,不会去怀疑过刚哥的能力与实力,所以,刚才我们聊到这些事情,才会相信它的真实性。但要,是真的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和外面的任何人来讲,凡是听到的,没有一个不会认为这都是胡说八道、或者是天方夜谭啊。”

“十八叔,今天我也是多喝了几杯,也就趁着这酒劲多问一句了,你花费如此大的心思,布局了这一块化外之地,应该是有着自己的长期打算吧?”秦湛觉得今天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样一个长期存在他心底的问题,不问出来总是憋在心底难受。

“长期打算?”秦刚笑了,看看他俩,“都是自家兄弟,你们说说,我会有什么长期打算?”

“数州之地、几十万生民、每年至少上千万贯的生意,还有那么多的船队与护航兵将……”李禠开始蒙头吃起了菜,嘴里的话虽然含混并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小屋子里,却是四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刚哥你要是说想在那里割据称诸侯都算是小事情了,我说啊,就算是在那里黄袍加身我觉得也差不多了!”

“禠哥!这话可说不得啊!”秦湛听得惊出了一身汗,而一旁的胡衍却是在桌子底下的身边冲着李禠举了举大拇指。

“有什么说不得的?你是觉得你家十八叔哪一点够不上呢?”李禠本来就生性豁达,做了这些年的生意,再看到自己父兄的结局,早就不把朝廷当一回事了,“他赵家的江山,不也是自己做强做大了之后这样子抢来的么?”

“总不不能这样子讲的……”秦湛却是一直深受秦观影响,有点小心谨慎,不过同样是先前已经接受了诸多的信息,此时却被李禠捅破了话题,再一反问,却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把探询的眼光投向了秦刚。

“哈哈!你们都是想多了!”秦刚先是举起手中的酒杯道,“大家先干了这杯,以表示我对三位这些年来的不离不弃、同甘共苦的谢意。”

待几人共饮了此杯酒后,秦刚便站起身来,道:“湛哥的父亲已在流求佐我做事,禠哥也是与流求那里有着密不可分的生意往来,衍哥则更不用说了。所以,这大的形势我原想也是不瞒着你们。所以才挑了今天的机会与你们细细说来。”

“流求岛历来便是华夏之地,乃是华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一定是。所以,我必须要向各位声明,无论如何,我秦刚都不会有谋求让流求独立之意!”秦刚先是极其郑重地表示。

“哦,这便是十八叔一直留在朝中为官的原因么?”秦湛非常好奇的便是,既有流求之地在手,又何苦在这小小沧州受累,还倍受朝中新党排挤为难。

“流求是浮萍,根系在中原。中原多锦绣,河北为国门。如今我在沧州为官,也非图其名利地位,只是在我的判断之下,在不远的未来,中原极有可能会遭受来自于北方战火与铁蹄的侵入。要想守得家园完整、护得百姓安全,此北防的大门则是必须要守好,以免平静未得多久的中原生灵,再受虏寇践踏之灾!”

此话若是换个朝中大臣说来,秦湛等人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是秦刚讲了,他们却是深信不疑。尤其是李禠,此时也在喃喃自语:“若是河北再陷战火,我那里的生意,可是要早日进行一些安排的。”

“燕赵多男儿,中原也不缺能人志士。禠哥的担忧可以理解,但也未必需要躲避。我在河北的这一年多来,整军练兵、加强军备,已经建有成效。假以时日,纵使北虏犯境,以我大宋之强兵相抗,也当无忧。只是到那个时候,战火波及、北方的民生粮食自然会大受影响。而我从现在开始,在流求所开发的百万亩良田出产的作用,也就体现出来了!”

这点李禠自然是深有感触。

今年春夏季的河北粮荒,靠的就是大批所谓的“高丽大米”——其实来自于流求的稻米,才最终稳住了局面、度过了荒年。

而他在大名府的酒坊与香水坊,都是要依靠有大量粮食支撑才能够确保有充足的出产。这次也是因为有了流求过来的粮食,才能既没有受到影响,还能够继续扩大了产量。

“关于西北那里的忧患,总算在这一两年稍有了平息,尤其是驷哥与衍哥,这一次又帮着西军终于平定了青唐,如此看来,至少这几年里,西北局面也算安定。而眼下的大事,都还得以河北为重,所以,我这才又衍哥从那里匆匆地叫来帮忙!”秦刚拍了拍胡衍的肩膀。

胡衍却是挺胸而道:“小弟在西北,受大哥的耳提面命,这才学到了一招两式的本领。这次大哥能够觉得我回到河北能帮得上忙、搭得了手,那便是小弟的福气。你什么说的什么国门啊、粮仓啊,这样的定位与价值,我也不是听得很懂,但是我明白,只要是大哥说了的事情,那也就是一定是对的,也是小弟值得跟着去努力做的,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对对,衍哥说的正是!我也这么认为!”李禠也对他举了举杯,又道,“只是朝廷之中的党争之害,实是殃万民、祸千年。我也常听父兄谈及那帮人的愚蠢与目光短浅。所以,只叹没有多少能像刚哥这样的既明事理又有能力之大臣啊!”

“其实也不是没有聪明人,只是朝中的聪明人都是将自己的聪明用在了其它地方。而另外一些人,却因为在其它地方的不聪明,被聪明人所排挤、所打压。”秦湛的这句话,似乎是在为自己的父亲、以及苏门中的其他师叔伯们感慨。

“不瞒你们说,这次我前脚刚到京城,这后脚章相公的请柬就送到家里来了,约我明天过府一叙!”秦刚便淡淡地说道。

“章相公?”李禠嗤笑了一声,“他到了这个时候便想着拉拢你了吗?”

“好歹也是朝中的宰相,他如今表现得这么殷勤,也是说明我家大哥的地位越来越不可忽视!”胡衍倒是站在乐观的立场上看待这个情况。

“十八叔去听听他想说什么,也是好的。”秦湛的表现更是镇定自若。

“这点当是自然。”秦刚微微笑道,“我去赴约,一是敬重他还是朝廷的宰相,二是听听他要拉拢我的条件是什么?是什么样的高官、或者是什么样的泼天富贵?”

“我觉得他要是说愿把宰相之位让给你的话,刚哥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的!”李禠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哈哈!”大家一起被这个说法给笑爆了。

此夜,四人敞开了心扉,各自聊得畅快、饮得尽兴。

李禠此次回京,京中早无固定住处,所以他住的房间早就是秦湛在家里安排好了,而这次胡衍与秦刚回来,也是在其旁边安排好了房间。

酒后秦刚回自己的房间,秦湛带着另两人去他们各自的房间。

李禠带着醉意意犹未尽地对着秦湛感慨道:“我总是觉得你十八叔过于保守了。”

“禠哥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啊!”秦湛倒是有一点满地说道。

“你们啊!”胡衍摇摇头说,看了看四周,又将声音压得极低,将两人叫到自己的嘴边低声细语,“大哥只是说了他决不会谋求流求独立,可是,他可曾说过不自立的话么?再说了,一旦北虏南侵中原,看这朝中诸多无能之辈。在此关头唯有大哥一人,力擎抗虏大旗,力保中原不失,到了那时,四海英难,唯大哥马首是瞻。所以,华夏依旧是华夏,天下也依旧是天下,不过只是如秦汉隋唐一般,改个朝、换个姓而已。你们品,你们细品!”

“啊……”秦湛与李禠呆然。

的确,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

很快,还是李禠先反应了过来,他说道:

“我家大人,从我懂事起就一直嫌弃我。但是,在前几个月,却是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我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跟着刚哥学做人、学做事!对于这一点,他都那么地肯定,我还有什么担心的呢?刚哥是无论是向哪个方向走,我们跟着他就对了!”

胡衍也是咧嘴笑着恢复了方才的醉态,对他们俩道:“就是,我们之前跟刚哥走得有问题吗?没有吧?那么就继续这么走下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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