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授官

从大相国寺回来没多久,就有人来家里传信,原来是赵子祹急约见面。秦刚一看就笑了,看来这位纨绔还不算头脑迟钝,这么快就看到了这里面的商机。

秦湛之前已经陪着秦观回家去了,秦刚便叫上胡衍一起去见赵子裪。

见面后的赵子裪便十分兴奋,直呼秦刚就是他的财神爷。在将周围下人全部屏退,只剩下他们三人之后,赵子裪就迫不及待地说出他的想法:

“徐之啊,你这个蹴鞠新规则太好了。我准备花一个月的时间去说服京城的其他球队来学习新规则,然后从下个月开始,就进行联赛。”

“联赛?你说的是什么联赛?”秦刚一下子就听愣了。

“是啊!”赵子裪觉得非常奇怪,“我们蹴鞠本来就有分天下各州联赛与京城联赛。各州联赛名曰‘山丘正赛’,每年只举办一次。而京城的联赛则是每两个月一次。”

在秦刚的追问之下,这才发现宋人对于蹴鞠赛事的市场化组织程度竟然达到了极高的水平。

现在京城最出名的蹴鞠社叫齐云社。齐云社设有“督部署”一人,掌管总体事宜,下设“教正”、“社司”、“知宾”、“会干”等人分别负责日常事务、接待以及赛事等等。

齐云社对于加入会社的队员、球队都要分别收取相应的费用,订有严格规范的章程与规矩。只有缴费并遵守这些规矩的球队,才能有资格参加相应的联赛。

“徐之你可知道,齐云社是靠什么赚钱的吗?”赵子裪得意地问道。

“难道不是你刚才说的报名费吗?”明知道不大可能会是这个答案,但秦刚还是顺着赵公子的意思来问。

“当然不是啦!那能有几个钱!”赵子裪笑道,“每次联赛举办的时候,卖门票、出租比赛场地周边摊位都能有大笔的收入。只不过这些钱和报名费比是大钱,但要是与赌球来比,就又是小得太多了。”

“蹴鞠还有赌球?”秦刚实在是佩服宋人的商业头脑,而且按赵子裪的意思,这赌球的收入才是蹴鞠联赛中最大的收益。

“只是徐之你不知道的是,赌球最希望的是比赛的结果不可预知。只要结果不可预知,押赌就有可能大赢大输。只要输赢够大,这赌球的吸引力就变大,会社就不愁从中间抽头。”

“只是,最近这一年多,在老的筑球规则下,高球那厮所带的驸马府队实在是实力过高,其他队和他们差距过大,与他们的比赛,基本没有悬念,大家都能押对,所以相应赢的钱也少,以至于赌球的收入就不能达到理想的状态。之前就曾有人提出过修改比赛规则,只是没人想得出怎么改才能改得更加好!”

“而今天的这种新规则,变化很大,但是难得的是,大家居然都很喜欢。我那个球头告诉我,只要他回去带领队员再多练习一段时间,就不怕驸马府队了。本来今天的比赛,对方只是赢在了运气上而已。”

“噢!”秦刚算是听明白了,便问,“你想将齐云社取而代之?”

“非也!”赵子裪笑笑说,“齐云社其实就是我们几家宗室在京城里的产业。我们楚王府也在其中占有股份。我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新式比赛法,让我也能竞争一下‘督部署’,或者是先做他身边的‘社司’也好啊!”

赵子裪在春节后通过独家引进了“一品天醇”,一下子在所有的酒楼正店里打响了名气,而随着滚滚而来的售酒利润、由酒带动的酒楼生意,终于能够改变了他父亲、即现在的楚国公赵令勔对他的印象。

而尝到了甜头的赵子裪显然更希望通过蹴鞠新联赛的推广与组织,帮助他在京城的生意圈里获取更大的成功与发言资本。

赵子裪一眼看出了新式蹴鞠规则的价值,原本也不一定非得和秦刚打招呼,毕竟宋朝没有什么专利的说法。但是他深信,秦刚既然能够想得出这么棒的比赛规则,也一定会在联赛的组织方面提出一些更好的建议。

所以,他索性直接提出,这种新式蹴鞠联赛若能举办成功,其中他能拿到的获利部分,二一添作五,分秦刚一半。

秦刚则坚决地推掉,原本在酒水发卖的事情上,是一定得要借助于宗室家族的力量,他还苦心维持着与赵子裪表面上的“仇人”关系。这蹴鞠一事,本来就是京城几家宗室操纵着,他宁可不要这些收益,也不愿掺杂进去。

不过他随后还是安慰对方说,一定会尽心帮他谋划。

比如,可以努力培养各种像高球一样的球星,在比赛中,可以统计不同位置的得分情况,每一场比赛,除了最终的比分结果之外,还有最佳主攻手、最佳二传手、最佳防护手等等。齐云社管理的各个球队的队员都要注册,一旦出现明星队员转队,齐云社要收转会费……

反正,后世的体育比赛,本身就是各种各样的商业化运作手段的大荟聚。从中挑选一些相对简单的、成熟的章程与思路出来,也就足够齐云社从中多赚好几十年的钱了。

回去的路上,胡衍对于秦刚完全推掉这个蹴鞠联赛的收益表示很不解:“大哥,我觉得少拿一点不行么?或者你不愿发生表面上的联系,可以委托李禠去拿啊,甚至再分给他一些代持的收益都是好的啊!”

“看事情不能看表面。”秦刚摇摇头说,“首先,对于这个新的蹴鞠联赛,我只是提出了一套新的规则。而在我的手上,既没有队伍、也没有优秀的参赛选手,更不要说是在齐云社里有相应的重要职位。真想拿这个钱,也是拿不长久的。其次,你想想,赵公子虽然许诺我收益,但具体是能给多少?往好里说,是许愿,往不好里讲,可能是在试探我有无贪心。还有,眼下这京城的局势……所以,还不如结个善缘,说不定以后要有求助于赵公子的地方。”

说到了京城的局势,胡衍也耳闻了不少,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大哥,好不容易盼到你终于考中了进士,当然这里面,我也知道是多亏了秦宣德对你的学业教授,但是现在哪里知道他那里的麻烦会到什么样的程度,真是不知道前面的路要怎么走了?”

胡衍话说的虽然都是实情,但是多少里面也有一点是对他对秦观的一点埋怨。

秦刚原本想呵斥掉这样的想法的,后来想想胡衍也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替他着想,于是也就算了。不过却叮嘱了一句:“关于我考中进士一事,我已修书回家报喜。但是京城眼下的不好的消息,你可给我把嘴守严了,不得让高邮的人知晓。”

“大哥你吩咐的事,我自然遵守。”胡衍低头道,“可就是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先瞒一阵是一阵吧!”秦刚叹了一口气。

四月十日,壬子日,苏轼被弹劾之前掌制命时语涉讥讪,被取消了端明殿学士和翰林侍读学士的馆职,而改为左承议郎。

这便是赵挺之的弹劾见效了。

而苏轼的这个罪名,出于他担任两制官,起草的对吕惠卿贬官安置的一篇制文。通过赵挺之精心细致的排查,从这篇制文里找出了诸多严重的问题:

“凶人在位,民不奠居”,这不是在影射先帝神宗是凶人吗?

“始与知已,共为欺君”,这只是在斥骂吕惠卿吗?分明是将今天之宰执,当年的新党一众尽数骂进去了嘛!

所以,这和当年他经历过的乌台诗案不一样,赵挺之卧薪尝胆,挖掘出来的这些罪证,再经过新党干将张商英之口,至少已经给苏轼定下了无法辩解脱身的大逆之罪:影射先帝。

赵煦的批示是:铁证如山,就地免职,落职英州【注:今广东省英德市】反省。

定州、英州虽然都是州,但前者虽是北方边境但是离京城不远,后者却是岭南瘴疫之地。而苏轼这次,也成为了大宋朝继蔡确之后,第二个被贬过岭南的朝中重臣。

无巧不巧,之后第三日,王安石配飨神宗庙庭,蔡确被追复为右正议大夫。

如果朝中此时还有人看不清形势,或者是还不愿相信旧党的天下已经完全被颠覆的话。那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四月二十日,皇城内突然传出一条震惊朝野的大消息:

天子驾临内东门小殿,负责书诏的翰林学士院锁院了!

这是朝堂决定要大拜除的明确信号。

宋朝的大拜除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册封太子,二是宣麻拜相。因为这都将会是影响国本的重大事宜。

所以,在这个重大时刻,天子便会亲自来到学士院中,向翰林学士口述自己的旨意,然后学士们将依旨进行草诏。

而在这过程中,一直等到正式旨意发出之前,为了绝对保密,学士院会被完全封锁,以防消息外泄。

第二天一早,宣德门外的白麻榜书上正式宣布:拜资政殿学士章惇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

同日,同意了原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范纯仁的辞相申请,出知颖昌府。

因之前原门下侍郎苏辙外放,以观文殿学士安焘为门下侍郎;

原签书枢密院事刘奉世,以枢密直学士,出知成德军;以翰林学士承旨曾布同知枢密院事。

至此,政事堂正式回归新党一营。

而且,因为右相空缺,章惇便成为了独相!

绍圣元年的新科进士们的授官也在紧锣密鼓地实施了。

由于这是赵煦亲自殿试后而录取的进士们,所以他们将会成为他的首批“天子门生”,既然如此,何不将恩典更多地赐予一点呢?

状元毕渐,官授左宣义郎,签书山南东道节度判官;

榜眼赵谂,官授左承事郎,知彭州九陇县;

榜眼岑穰,官授左承事郎,知颍昌府长葛县;

……

在报到赵煦手里的这份授官名单,包括了一直到三甲的所有进士名单。前面看着的拟授官职都还令他十分满意,目的就是要让这一科的进士们感激于他的额外加恩。

但是,就在这近百名的名单中,唯独一甲的第二十名秦刚名字的后面,却是一处空白。

当他抬起疑惑的眼睛时,正好对上章惇看过来的坚定的眼神。

“陛下一定是要问,这第二十名秦刚为何没有官职吧?”

赵煦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章惇的说明。

自去年年底,章惇被他从杭州召回之后,按他的原意,就要立刻将吕大防、范纯仁这几个讨厌的老头们赶得远远的,立刻给一众新党之人腾出位置来,但是却被章惇制止了。

章惇以无比冷静的心态告诉他,不要这么心急。

经过了整整八年的元佑更化,除了表面上政务堂里的这几位旧党大佬、还有遍布朝堂的各个旧党骨干,甚至还有许多只因政治风向变换、而伪装成新党拥护者的旧党内应,都形成了根深蒂固、错综复杂的政治势力。

虽然有着天子的绝对支持,卷土重来的新党也不能只凭一时头热,瞎打蛮冲。所以,经过他缜密的分析与细致的布局,仍然以资政殿学士的身份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闲职,与朝廷宰执的位置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以便在绝对安静的心态,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赵煦自从高太后去世,终于能够拥有了自己绝对的权力,但是他也非常清楚,要对付朝中的那一大帮“老奸巨滑”且“学富五车”的大臣,他还是需要有非常专业、非常富有经验的导师来保障与引导。

而他所选择的导师是章惇,而章惇在这方面的表现无疑是优秀的。

章惇回京的四个月时间里,并没有走至朝堂的前台,而且隐身于幕后,细心地指导小皇帝如何地去识别臣子的言行与内心,如何去判断局势的变幻及真假,以及更为重要的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挥手中皇权的优势与作用。

而对于苏辙因殿试上书的精彩反击,就出于他的巧妙指导。

所以,对于赵煦来说,现在的章惇,既是他所依靠的朝堂宰执,又是他可信赖的师长助手。他正在静静地倾听章惇的解释与说明。

“秦刚,人才也!臣亦与其有过交往。”章惇先下了肯定无比的结论,“然,人才若非为陛下所用,则为人灾也!如苏子由、刘仲冯之流。”

赵煦默然认可,章惇说的两人就是刚被他从政事堂罢免的苏辙与刘奉世,从个人才华与能力上,都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他们都用在了反对新法、拥护高太后的身上,那么这样的人越有才、也就越是不能用。

“秦刚的卷子我看过。”赵煦说了这么一句话,意思是指秦刚的学术观点是支持新法的。

“一个人,不能只看他怎么写、怎么说,关键要看他怎么做?”章惇继续说道,“秦刚为国史院编修秦观之门下弟子,这秦观与黄庭坚等人皆是苏轼余党,目前已涉《神宗实录》诋毁一案调查之中。臣曾劝诫过秦刚,希望他能够明辨是非、识清大局,臣甚至提出愿向陛地讨请特旨,保荐他进入门下五房任主事。”

章惇的这番话显然出乎赵煦的意料,这门下五房主事虽然品级并不算高,但作为新科进士,要授此职,若非是宰相特请,就算是看中于秦刚的他自己,也不太会放出这种手笔的,那也说明了章惇对其的看重,于是他便问道:“这秦刚是如何回复章相的?”

“他说要回去问其恩师的意思!”

赵煦又默然了,这句回答不仅仅是简单的拒绝荐官的意思,更是明白无误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与态度。虽然在他心里,非常看重秦刚这一人才,但是在涉及到对其父亲宋神宗政治观点的维护,这是他眼下布局新政变法的所有政治意识的核心基础,是容不得半点含糊的。

“那么,章相的这次谈话是在何时?”

“上元节前两天。”

“如今科举发榜,章相觉得能否再给这个秦刚一次机会?”赵煦想想还是有点不甘心。

“陛下如有此意,臣当可一试。”章惇想了想,道:“听说工部侍郎郭明叔欲揽这秦刚为侄婿,不妨由其出面劝说为宜。”

“也好,如若顺利,朕可为其侄女赐婚。但要是这个秦刚执迷不悟,也叫郭卿另觅良婿吧!”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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