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四海的变局

唐礼最近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他顺利地以崔家合伙者的身份进入了高邮,不仅在这里立住了脚,同时还以当前的身份与秦刚这里成功建立起生意合作,这个成果得到了上面的特别嘉奖。

因为秦刚及其身边体系一向非常严密,之前曾经会有多条线想进行渗入,却多是无功而返,甚至还会因为意外暴露惨遭上线断尾处理。所以,他在高邮的这次收获,乃是组织上非常突出的重大进展。

忧的是,正是基于他目前的成功,上面发来了密函,要求他利用泰州私港的有利渠道,迅速推进对于“火炮”情况的调查与刺探。

唐礼自己非常清楚,能够进入高邮城,既是自己优秀渗入能力的证明,同时也是巨大风险的同时存在。光是可以看到跟随着秦刚及秦家庄周围的那些亲兵警卫,就能远远地感觉到寒气与杀意。所以他在高邮城里的行为非常地小心,唯恐一着不慎,露出了破绽。

其实,他还是有点后悔在明州所做的那个决断了:组织里的人多是北人,在南方缺乏基础与优势。而他能够从沧州成功地潜入到明州,就己经是相当不易的成就了。其实他完全可以在明州再多待一段时间,在那里的潜入也能算是不俗的成绩了。

秦刚从明州再回高邮时,他完全可以像组织里的其它人一样,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又或者要求组织上另派其他人,由其推荐前往泰州。而且他留在明州,也未必就会一事无成,或许秦刚离开后的海事院,他便会有更大的机会慢慢渗透进去,然后从那里获得的情报,也许价值的并不会比别人差多少。

终究还是他的贪心战胜了理智,更是舍不得自己争取来的可以接近于这个特级任务成功的机会,于是便就这样进入了这福祸未卜的高邮城。

虽然上头在这一次慷慨地给予了丰厚的奖金,但是唐礼更是十分清楚一旦失败的风险:不是落在秦刚手中而生不如死,要么就是被自己的组织断尾处理,死无葬身之地。

唐礼在这里惴惴不安的时候,秦刚那边却是对他这个人有点佩服了:

不仅是他的身份与出现在高邮的原因与理由十分地完美以外,几乎也找不出他有任何值得怀疑的理由。当然了,如今怀疑他的唯一理由就是:一切太完美了。

对于虎哥的郁闷,秦刚却这样来开导他,别盯着同一个方向来找,换个角度、或者说换条路径,和京城的秦湛联系一下,从那里历年积累下来的丰富情报里面寻找寻找线索。

京城的情报网,秦刚在交给秦湛的时候,只让他搜集与汇总,并不要求他作任何有目的的排查或者说是分析,为了就是在今后的某个时候,能够让它的价值最大化。

或许,现在应该到了可以启用它的时候了。

虎哥的经历很单纯,不大会像赵驷、李纲他们过于受到当下各种现实因素的影响,又加上本人极度的忠心,对于秦刚灌输给他的一些未来趋势,会比任何人都能有效地吸收,因此,他在分析同样的情报信息时,得到的判断与结果,往往要比常人多一点。

很快,虎哥在看起来枯燥重复的大量商业情报之中,发现了一家不同寻常的商社。

“先生请看。”虎哥递给秦刚一份整理后的资料,“京城的商社,竞争激烈。外来商社就算是有专门的货源,也极难适应京城里频繁变动的物价,还有行市里各种进出货的规矩。所以,能立足的外地商社,极少有生面孔。”

“嗯,确是这样,看来湛哥跟你交待得挺详细。”

“但是最后却发现,还真的有站得稳脚的一家生面孔,就是这家关北商社。我仔细查看了他这几年的进京生意,做得极其一般,无特色、无专营、也无大买卖,明摆着一定会亏钱,但最后它的商号却是一首好好地开在京城里。”虎哥拿出这份关北商社的资料说着。

“会不会他们在京城以外的分号就很挣钱,可以养着京城里呢?”秦刚一边看着手头的资料一边提出自己的疑问。

“就是因为这样想的,所以就查了他们的生意往来。关北商社在京城登记的是专做河北两路的生意,按理说不可能少了榷场那边的生意,但我让杨机宜去查了,无论是榷场那边、还是天津寨那里,居然都没有这关北商社及其分号的交易记录。”

“他们在西海银行有没有开过户?”秦刚提一个新的方向。

“京城里没有,他们走的都是现银。在沧州的分行倒是开过一个,但就是开户时存过一小笔钱,很快就取出来了,明显只是试用一下。”虎哥稍稍顿了顿,却微笑道,“不过,正是这个沧州开户的记录单子,我让那边送过来了,开户的人叫做吴友仁。”

“无有人?有趣!”秦刚点头笑笑。

“重点不是这个名字,而是这个笔迹。”虎哥把一张沧海西海银行开户的单据放在桌上左边,上面填写的人便就是吴有仁;而在右边则放了一张拜帖,写拜帖的人却是唐礼。

秦刚仔细一看立即就明白了,这银行开户单上,不仅会有吴有仁的签名,还有根据规则必须要手抄一遍的承诺条款,这样写的字数多了,整体的字迹风格也就看得非常明显了,而且还能找到几个与右边拜帖上的字迹几乎重合一致的,明显就是同一人所写。

“也就是说,这个在沧州为关北商社开户的吴有仁,就是现在泰州李氏车行的唐礼?!”

“百密一疏,这个狡猾的老狐狸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把这相隔数千里的两张纸放在一起来对比!”虎哥显然对于自己的这一手发现非常满意。

“嗯,依这唐礼的性子,他在我们身边这里一定是万分地小心。所以,我倒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就把监视他的人手全部撤回来。倒是可以通知湛哥那边,对京城那头的关北商社进行重点盘查,看看那里能不能找到一些底细的情况。”

“是。”

虎哥出去之后,谈建却是赶过来,和他要对一对西海这边的现状情况。

西海总体是分银行与商社两块,银行管钱,商社管生意。

银行是谈建一首抓在手上,包括各处分行里的人,都是委派的心腹以及绝对忠诚的人。

而西海商社这一块,在生意所涉及的地方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之后,秦刚便让谈建在总体可控的前提下,可以尽量选择把生意份额让给可靠的合作伙伴。

高邮的生意不用说,主要就是秦家庄的秦规在打理,西海只保留了秦刚最早的一份股份;

京城则是一首由秦湛打理,其主要的生意份额一首是扶持着赵子裪;

西北一块原先做的规模己经不小,不过在胡衍回去时都转给了刘延庆,只保留了单纯的两成股份,倒也是变得非常省心了。这刘寨主每年交上不少的股息与分红,之前大部分正好用于童子营的开支。

河北那边的生意,是由胡衍留在那里的蔡小七在打理,大头也渐渐地让给了李禠;

两浙路这里,以明州为中心,包括杭州、处州等地的生意,原本都是谈建一手经营,却也在秦刚的督促下,让了不少的生意份额给他老丈人楼员外。

而在到了高邮之后,秦刚让谈建分别给各地的合作伙伴去信询问,对于他们剩余的生意份额有没有兴趣,可以都让给他们。

“大哥,按您的吩咐都去了信,现在的回复都是愿意的。”谈建看了看他,有点抱怨地说道,“他们当然都是愿意的啊,这些都是明着可以赚钱的生意,我们为什么要都退出来呢?”

“进和退都是相对的,我们退,就意味着合作伙伴的进。”秦刚突然抬头问了谈建一个问题,“建哥觉得我们做生意只是为了赚钱么?”

谈建愣了一会儿,这才有点回过思路来,赶紧说:“的确是小弟我糊涂了,大哥和我说过很多次,赚钱只是我们为了实现目标的手段。可是,这个手段也不能随便就丢下啊!”

“不是说能赚钱的事我们都要去做。像大家都看得明白的,你去做了,别人也想做,就会产生竞争,接下来便会压缩利润。很累,也很不值得。不如我们就让给合作伙伴去做。他们会更加积极与努力,而最关键的便是,如果他们赚到的钱,会不存在我们的银行里吗?”秦刚笑着提醒谈建。

“也是,生意是我们让的,而且存西海银行还会有利息,他们没理由存在别的钱庄。”

“所以啊,他们赚来的钱却存在我们的银行,不就相当于他们在为我们赚钱吗?”

“可是,存在银行的钱,他们总是会取走的啊?更何况我们还会支付利息!”正是这一点,谈建还是有点没想明白。

“所以,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让西海银行接下来发行一种叫作‘钱引’的东西。用纸印制,要防伪,大面额,和我们合作的生意伙伴可以首接使用,任意一家西海银行都能通存通兑。”

“大哥你说的便是在成都路那里有过的交子吧?”谈建一下子听明白了,“可是交子出了西川就不认,而且在用的时候,经常不能足额抵算。大家都不喜欢它。”

“所以我们不能叫交子,我就叫它‘钱引’。”秦刚立即说道。

其实,钱引在真实的历史上很快就会出现了:蔡京当政之后,为了帮宋徽宗敛财,借鉴了西川交子的功能,而以朝廷的名义开始大量印制钱引。百姓与商人一开始还以为这东西是朝廷发的,会更加有信用。但在兑换使用了后,却没料到蔡京等人的无耻与无信,随意增发,最后还不让方便地兑现,最终成为了一张张的废纸,那是后话。

而秦刚决定自己提前使用这个名称,一是认为此名不错,出现在这个时代,必然有其初期吸引众人的原因,二也是期待通过自己的严谨操作,让钱引最终回到良性金融货币的正途上。

“钱引这个名字自然是比交子好很多,可是光改个名也很难让大家相信并使用它啊!”谈建皱着眉头边说边思考着。

“不要忘了,我们可是有九州岛那里的银矿,而且上个月流求确认,麻逸那里的铜矿也找到了,储藏量相当地大。所以,我们西海发行的钱引,将会承诺,可以在任何一处我们的分行,随时可以足额兑换成现钱!”

“这样啊!”

“当然,发行钱引,并不只有这简单。最近调到总部来的人,都是熟悉钱庄里的业务、尤其是现在银票方面的工作的吧?”

“那是当然。”

“那好,明天把他们都叫过来,成立一个‘西海钱引筹备组’,筹备组的所有人,都必须要通过我的专门培训!”

第二天,就在这一旁的厅堂,谈建带来了日前被从明州调来的所有银行总部骨干,开始了非常特殊的培训课。

秦刚先是在讲堂上展开了他提前写好的一幅大字:货币!

然后开口道:“各位,我们首先要从根本上理解什么是‘钱’,什么是‘货币’,什么是‘金银’。不要轻率地以为这三者是相同的东西,更不要稀里糊涂地只认其中某个而不认另两个。”

底下的人都坐得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大家的心里都好激动,能够在这里聆听朝廷龙图阁待制、前东南海事院的巡阅使给自己讲课,更不要说讲的东西,都将会是接下来西海银行要撸起袖子所推行的大事了。

秦刚花了半天,给大家讲清楚了原始货币的起源,讲到了贵重金属货币的发展。进而结合大家都了解过的现实案例,来分析了当前宋钱的钱息成因,又谈到了铜钱外流的内外原因,再共同讨论了解决钱荒的种种思路。

接下来的半天,话题就进入了西川那里出现了交子身上,从它产生的原因与过程来谈,接下来便就深入剖析出,交子的本质就是贵重金属货币向纸质货币的过渡。又从最后交子的滥发所带来的实际危害,再次谈到了如果西海银行要发行同类型的钱引,又要将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进行各种不利因素的规避。

然后,秦刚让他们回去后,好好思考一下,一旦西海的钱引发行之后,有可能遇到哪些不利的情况以及挑战。

在第二天,汇总了大家提出来的情况,秦刚便带着他们开始了逐一的分析与应对。在这过程中,秦刚才慢慢地讲解清楚了准备金的预防思路与方案,然后再通过不同实践与推演后的可能性情况的分析,再给大家讲解了有关通胀、通缩等等的概念与现象。

好在,大宋朝是经济以及金融活动高度发达的时代,尤其是七十多年前就己经出现的交子一事,更是给此时的商人们以足够的实践金融常识的洗礼。无论是自始至终认真听课的谈建,还是他所带来的这些手下,都是在商场上也是摸爬滚打了好几年至几十年。

虽然在秦刚的课堂上,会时不时地蹦出来他们从未听过的概念,但是这类己经经过未来上千年演化、积累的金融概念,却并不至于会有多难的理解,甚至会令他们时时产生“茅塞顿开”的感觉。

“钱引的发行,不仅是西海银行的一项重要业务,更是我们西海商行可以通过金融手段,更好更强地在市场上发挥更巨大的作用。将会是我们前所未有的大变局。”秦刚看了看这首期的“金融培训班”的学员们,更是郑重其事地拱手说道,“所以,要拜托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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