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巧脱罪

谈建听了胡衍按秦刚之言去打听回来的消息后,便是放松下了心情,定定心心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按照约定,他带了东西前去江都县衙,胡衍则按计划去安排需要准备的事情。

到了县衙,谈建也看到了那天与董平一起冲进屋的另两人,还有客栈里一些愿意作证的客人,都差不多时间过来了。

时辰一到,就听得县衙大堂传出“升堂~”的吆喝,随着众衙役们“威武~”的喝声,众人陆续走到堂下。

知县坐堂,吩咐带上涉案之人。谈建便看见秦刚、董平等人分别被带出。因为今天审案,昨夜只是暂时收押,应该都不会受什么委屈。

董平兄妹二人上了堂便一齐跪下,口呼“青天老爷”,要帮其主持作主。

倒是秦刚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站在一边并没有什么话想说。

知县神色一变,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上了公堂,见了本知县,为何不下跪?”

“朝廷敕封右宣义郎、高邮贡士秦刚!”

此言一出,立刻惊得堂中众人大惊。

就连堂上的知县也坐不住了,起身而问:“敢问秦宣义,可有身份凭证?”

话中虽有质疑,但语气间却多了几分谨慎。

这时谈建赶紧从人群中走出,捧出他带过来的秦刚官碟道:“这是我家秦宣义的官碟,请知县勘验!”

立刻有旁边师爷接过,递了上去,知县迅速一览,立刻便知真实无疑。

他这个知江都县的寄禄官职不过是个正九品的左承奉郎,虽然秦刚目前并无实职差遣,但却在官品上高过其两阶,再加上贡士的身份。这接下来入京省试,要是再考中一个进士那就不得了了,这可让他哪里敢怠慢。

知县立刻说:“来人,速速给宣义郎看座。”

下人立刻有衙役给秦刚搬来一张座椅,此时另一边跪着的董家兄妹俩的脸色已经大变。

而昨晚收押他们的值班衙吏也暗呼万幸,当时看秦刚是个读书士子的模样,所以也是客客气气地没有为难,更不知居然还是一位官爷。

按理知县应该先行让原告讲述案情,但是有了秦刚这样的官员身份在此,便转而先问他:“秦宣义此次是因何事被牵扯至公堂?还望细细讲来,本官执掌江都知县之职,定会严加审查,主持正义。”

秦刚也不客气,便将昨天如何结识董家兄妹,又如何被邀至董平房中喝酒,又如何被董小妹色诱并栽赃陷害一事,一一详细讲来。

聚在堂下之人,多是昨晚见过此事之人。

原本他们都是站在董家兄妹一边,甚至许多人是过来就是为他们作证的。

谁知一上堂,先是听说了秦刚的身份之后,再听了现在清晰流畅的讲述,至少有一半的人心里开始便产生了犹豫:这昨晚看到的情况是一回事,今天听这位年轻的官老爷讲出来,又是一回事。好像两边的说法,都挺有道理。自己这个证人,可是不那么好做呀!

知县听完之后,“啪”地再敲响惊堂木,对董家兄妹喝道:“你等二人可否如秦宣义郎所言,作得此等诬陷之事?速速给本官尽数招来,以免受皮肉之苦。”

董平把心一横,这事到此也退不得半步,便大呼:“冤枉啊!青天老爷要为我等小民作主啊。这秦刚前面所言是实,我当晚邀请他来房间饮酒以示感谢也是真心。可是他却仗势欺人,借酒行淫,趁我下楼办事之际,欲对舍妹行以不轨之事。此事,可是有客栈里多人亲眼所见,当不得是草民诬陷,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兄妹主持公道啊!”

县令便叫过几名证人询问。

这几人此进倒也不敢言之凿凿了,只是说,听到二楼争吵之声后,进了房门,看到他们几人在争执,并且再三强调,他们只是看到董家小妹衣衫有破,但之前之事,皆无人敢证。

这样一来,此案便陷入了两难之地,董平之告,虽无铁证,但逻辑合理;而秦刚之辩,也有其他合理之处,但同样也是缺实证以佐。

“禀知县,学生却有证据提供。”秦刚突然发声,而且此时并不提及自己的官职,而只以学生自称,甚得堂中众人之好感。

“哦?是何证据?”

秦刚从身上掏出一只酒壶,并对堂中几人说:“此酒壶是昨晚你们将我带来县衙时,我从桌上所取,可有此事?”

这事当晚在场之人都有印象,当时都觉得秦刚此人嚣张跋扈之极,于是皆点头认可,就连董平也无法否认。

“此酒为董平兄妹事先准备招待于我。遇上昨晚之事后,我便怀疑这酒中被其作了手脚。”听得秦刚说到这里,董平的身体明显摇晃了一下,“各位,我带了此酒后便被关押至此,其间并无调包更换的机会。而此酒中可曾加入什么药物?我想县令应该不难找人查出?”

“来人!唤忤作。”县令想想也知道要查何物,便又道:“再传个丽春坊的鸨婆过来。”

这丽春坊乃是在江都县衙挂牌并得到官方认可的妓馆。

不多时,忤作及鸨婆都上堂来,先后检验,并经过了品尝后,皆证实这酒中添加了助兴的春药之物。

结果一出,堂下之人皆哗然。

董平脸色惨白,但仍作强辩:“此药并不能证明是小人所放,应该是此淫贼随身所带,无论是昨晚还是今早,他都有很多机会放入酒中。”

正在此时,秦刚已经看到胡衍带了几人已经进到堂下,并对他点头示意一切顺利。

秦刚便再次起身微笑道:“董兄可曾记得昨晚,你曾经抓住我并以见官而威胁,希望我能掏钱与你私了。但我却拒绝私了的提议,宁愿前来见官,可知我是何意?”

董平此时已不敢多话,这话有多人听到,他只以沉默对之。

“但凡读书之人,遇上此事,无论自己有否过错,往往都会以‘个人名声’为重,情愿拿钱消灾。所以尔等才会屡屡得手。”

“你,你血口喷人!”

秦刚却不理会,转身对知县拱手而道:“学生起初也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花些钱财私了,但转念一想,却不可纵容此等恶人行径。便料定此事,学生决非最早或唯一的受害人,而他们二人也不会是首次行恶。因此,昨晚便让人去周围客栈寻访同类事情,料想此时应有人证,请知县允许他们上堂。”

知县点头道:“带秦宣义所言之证人上堂。”

于是胡衍带了三人上堂,都是码头附近客栈寻访而来的,其中一人是掌柜,两人是小二,上得堂中,一见董平兄妹,俱异口同声地说:“是他们,就是此兄妹二人。”

原来,胡衍当晚受秦刚私嘱,在附近客栈一一打听,竟然打听到在此两三个月内,竟有五六家客栈都发生过类似此事,情节俱是雷同,大抵都是:兄妹二人住店,结识同住店的客人,引入房中喝酒谈事,原本作陪的妹妹,却意外遭到客人调戏与污辱,幸好哥哥带人及时赶到并制止。一般发生此事之后,常以苦主一方的意愿为主,几经调解,犯事的客人往往都是选择拿钱私了解决,并不会真的会告到官府。

而作为事发之地的客栈,多半也不愿惹上官司,也就都会认同他们的私了。只是事情发生没多久,印象都会十分清晰。

胡衍了解到这些情况,便经过了一番劝说,从中找得有三家客栈的人,愿意随同来县衙公堂进行认人作证。

果然,一来此地,就都一下子认出了这董平兄妹两人。

此案至此,已经真相大白。董平兄妹此时就是想狡辩,知县再派些人去沿着这个方向细细走访一遍,一定就会有更多的证人、甚至是苦主都能找出来。

他们以及其他二个帮手都已身如筛抖,跪伏于地,连称“知罪、饶命”等语。

知县至此也如释重负。

之前在他知晓了秦刚的身份之后,内心便十分矛盾。

本来,无论是为了维护朝廷官员的脸面,还是顾忌秦刚背后可能会有的后台背景,他怎么着都要尽可能地帮其脱罪,否则怎么会说“官官相卫”呢。

但是,表面上这起案情十分简单,又有了多人作证,在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实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明着非要袒护秦刚,判其无罪。

由此便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谁知,却就直接看着秦刚冷静反驳、侃侃而谈。然后转手便是拿出证据、证人,一番操作,瞬间将案情翻转。

而董家兄妹所做的,乃是此时市井中所谓的“扎火囤”骗局,也就是之后俗称的“仙人跳”。都是男女配合,女者以姿色诱得其他男性上钩,再以男子冲破“抓奸”,然后以报官或通知家人为胁,最终勒索钱财赔偿。

只是不想这次却是遇上了真正的对手,由此伏倒认罪。

经审问,董平供述他其实为扬州本地人,与另外两人都是无业游民,因听人讲过“扎火囤”可以十分轻松容易地赚得钱财,于是,便自行设计了剧本,再从北方过来逃难的人中,挑选买下了一个女子,对外谎称扮作自己的妹妹,就经常在东关码头周围活动,之前已经成功得手数次,着实骗到了不少的钱财。

昨天,他在码头关注到秦刚三人衣着不凡,又携以货物,猜测定有不少钱财在身,又偷听到他们来自高邮,便尾随在同福客栈住下,又一路跟到了酒楼之中,于是便有了之后的事情。

昨晚与他一起冲进客栈房间的两人,就是其团伙成员。

知县审理完毕,当堂作出判决:

董平作奸犯科,骗取他人钱财,且此次诬告朝廷官员,当以严惩。判罚没所有财产,杖五十,判流刑一千五百里。另同伙两人各判杖二十,判流刑五百里。董小妹本因受胁迫,又有秦刚作证其有中途提醒之行为,判笞十,训诫后逐出扬州城。

众人皆颂知县老爷公正严明。

于是,退堂之后,知县挽秦刚后堂留坐。

交谈中,知县对其落入圈套之后,却能大胆冷静,又能细心地由蛛丝马迹之处便能抓住对方破绽之才能而大加赞赏,实乃是智勇双全之人。

因为秦刚说过其现在的身份是贡士,于是知县便顺口问起刚结束的各地解试之事。

突然,知县身边的师爷恍然大悟地提醒说道:“秦讳名刚,原来秦宣义就是那响彻江淮之地的《少年华夏说》的作者呀!失敬失敬!”

秦刚便谦作道:“拙文浅薄,不过少年心境之吐露,过奖了!”

知县也是之前听说过此文的,只是一时没有能够联系得上,经师爷提醒之后,更是对秦刚大加褒扬。

既已聊开,师爷便问:“有一事不怕宣义郎见笑。其酒中下药之事,乃是这些贼徒之手段之一。宣义既已知晓,却为何仍敢照饮不误?”

秦刚回道:“学生略晓医理,所谓口服春药者,多以促进血脉流通,加以少量迷幻之用。若是饮者本人已动淫心,可能就会起到助兴推动之用。但若本人清醒,根本不会为之所害。所以,世人犯奸淫者,常以受药之效,实为自己脱罪之托辞耳。”

知县赞曰:“宣义真男儿也。”

师爷更是道:“今听秦宣义一语道破个中之理,受教良多。县中日后也可多作宣教。”

告辞之时,知县便以自己辖境出了恶人骚扰、累及受以诉讼之责,为秦刚备礼相赠。

秦刚几经推辞之后,见礼份量也还适中,只得谢过后让胡谈二人收下。

江都县的治安案件,具结之后大多都会作副本上报到州衙备案,这个“扎火囤”案件涉及有官员被诬,且破解过程多有传奇,自是专门呈送到此时正任知扬州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苏颂的案前,只是苏颂一时未曾注意。

等过了几日,苏颂才无意之中翻得此章,得知案中所涉竟是秦刚本人,连忙差人去问,却回复秦刚等人已经离扬回邮了,甚为惋惜。

不过听说秦刚此次是为家中生意来扬探望,便知其以后还会常来,便让下面人等多多关注其行踪。尤其是对同福客栈的掌柜关照,下回若其再来扬州在此入住时,必须好生招待,并同时速速让人报至州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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