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其次伐交之考地利

太建三年,二月。

陈顼下诏,傅縡以撰史学士兼通直散骑侍郎,员外散骑侍郎侯胜北为副使,出使北齐。(注1)

出发之前,傅縡找他前来商量前往北齐的路线。

根据此前几次出使的经验,从建康前往邺城,主要有三条路线可供选择。

一条路线是出建康向西,渡江至浦口。

经谯州新昌郡,过清流关,百五十里。

经广安郡、钟离郡,渡淮河,二百里。

经谷阳郡、蕲城郡、梁郡,过陈留至梁州,九百里。

再北行百里,从延津渡河,或北行二百里,从白马津渡河至黎阳。

继续向北到达邺城,全程走陆路,合计一千六百余里。

……

一条路线是出建康向东,从京口渡江至广陵。

经步邱,入樊梁湖、破釜塘,至淮州,水路七百里。

入淮河向西,至钟离郡,水路四百里。

此后沿颖水或涡水北上,转蔡水,经阳夏郡至梁州入黄河,水路九百里。

渡河之后,与第一条路线相同,全程以水路为主,合计二千三百余里。

……

一条路线是出建康向南,溯江而上至濡须口。

沿濡须水向西,过东关,入漅湖。再沿施水,过逍遥津,至合州,水路计千里。

过了合州,沿淝水经芍坡、寿阳入淮河,二百余里。qupi.org 龙虾小说网

入淮之后,与前一条路线相同,全程约二千五百里。

……

陆路和水路两者相差近千里,但是水路无疑省力舒适很多。

而在侯胜北的眼里,选择路线的因素不仅是这些。

作为一名武将,怎能不从军事的角度去评价各条路线的行军、作战和运输?

以南朝水军之强,毫无疑问应该选后者。

只是,真的只有这三条路线吗,真的只能走这三条路线吗?

侯胜北紧盯着地图,想要找出第四条路线。

此前他自承当初少年无知。

然而时过境迁,换了眼下的自己,又会交出怎样的答卷?

万一哪天,陈顼的旌旗指向了北齐,指向了淮南、淮北、河南乃至河北呢?

先人是早就给出了答案的。

刘寄奴北伐,大军迅速通过彭城,奔袭青州。

前锋诸军由彭城溯泗水,开巨野泽,进入大河。

大军待水路开通之后,沿河一路西进。

灭南燕之后,席卷中原,相继攻克洛阳、长安,亡了后秦。

当时刘宋置北青州,镇守碻磝要地,掩护由泗入河之路。用以监视北朝,保证大军的后路安全。

先取青徐,有数点之利。

一则大军东侧为海,遮护一翼。相较于平原四战之地,被袭击侧面的风险少了许多。

二则通过海路可遣军绕后青州,无论是夹击还是扰敌,都能发挥出南朝的水军优势。

三则青州地形多山,即便北伐失利,也可沿着泰沂蒙崂各山,层层设防,据守自保。

四则攻取青徐之后,可对中原形成东、南两路包夹。

若能再联合北周,就是三面围攻之势。

先取山东,撤其屏蔽;旋师河南,断其羽翼;拔虎牢而守之,据其户槛。(注2)

然后进兵河北,北齐势孤援绝,邺城可克。

即克其都,鼓行而西,云中、九原可席卷而下。

接下来就是如何谋图关陇巴蜀,与北周争夺天下了。

……

侯胜北突然惊觉,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何时又回到昔日少年,开始指点天下了。

眼前的南朝局面,虽然较陈霸先之时改善良多,但距离刘寄奴时代还相差太远。

争夺天下,那是遥远无边的事情。

两淮本是南朝旧地,侯景之乱为北齐所取,如果陈顼改弦易辙,攻取两淮当是首要。

无论此后进退如何,都要妥善经营青徐和荆襄这东南两翼。

青徐屏护淮泗,荆襄扼守江汉,得此二地,进可经略中原,退可保障江淮。

利用山河形势为屏障,作为北出河南的攻守依托,至少可保南朝半壁江山。

只是,陈顼能放得下心中执念,转而与北周联手吗?

……

侯胜北沉思良久,选择了第四条路线。

最初仍然是京口渡江至广陵。

广陵虽有中渎水连通江淮,这条前身为吴王夫差为争霸开凿的邗沟,水道极不稳定,常常淤塞不能通航。

所以过江之后的这一段,还是经富陵诸湖至淮州,水路七百里。

蔡水与泗水合流于彭城,和睢水三路归一,至淮阴入海。

只是过了淮州之后,就不是转入淮河向西。

而是溯流而上,经下邳直达彭城,水路五百里。

此处如果走蔡水,向西经过承高、安阳、梁郡,又可以回到此前的路线。

经阳夏郡至梁州入黄河,渡河向北到达邺城,水陆共计一千二百里。

不过侯胜北不打算走这条路线。

抵达彭城之后,他要沿着泗水继续北上,经沛郡抵达任城,水路四百里。

一旦到得任城,即是龙入大海,四通八达。

继续沿着泗水往东,是圣人之乡曲阜,进入齐鲁之地。

往西经过菏水,就是吴王夫差为了黄池会盟,打通泗、济开凿的深沟,可转入济水。

向北经巨野泽入黄河,则是刘寄奴的北伐旧路。到了碻磝,向西三百里便是邺城。

至此横跨四渎,江河淮济任我纵横,侯胜北不禁豪气顿生。

……

计议已定,侯胜北与傅縡说明出使路线,傅縡一介书生,自无不可。

几条路线的总路程相当,并未特意绕远,无论走哪条,行程相差不大。

一家人听他要出使北齐,自是不舍,小长安更是闹着要一起前去。

侯胜北无奈,哄着等儿子再大两岁,下次一定带他一起行遍天下。(^_^)

萧妙淽也帮着劝说,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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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出发那天,侯胜北在使团中,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公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数年不见,荀法尚的风姿气度,越来越像其父荀朗,身着白色鹤氅,头戴漆纱梁冠,足蹬高齿木屐。

看似文士打扮,眉宇和行动之间却隐隐透出武士英气。

“三年前,陛下登基的时候就回来了。”

荀法尚见到侯胜北一副惊讶的模样:“说来话长,一路上有的是时间,慢慢和你说。”

他拉了一个人过来:“你看这是谁?”

侯胜北定睛一看,只见此人二十出头年纪,颇为英武。

“徐敬文?”

他试探着问道:“令堂也一起回来了吗?”

徐敬文面露哀色:“家慈辛劳过度,数年前过世了,我便跟随荀兄回到了南方。”

侯胜北有所预料,此时也不适合细问,只是安慰了几句。

……(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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