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城的集市向来都是从早上热闹到晚上,米尔和易忏穿过城市,穿过集市,来到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走得很快,毕竟他们所用拥有的并不是一般人的脚力。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说话,米尔话一直很少,光是和他呆了一天的易忏都明白这一点,天色渐暗,易忏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我的一个家里。”
米尔之所以带易忏去蒙哥马利石堡,其实不光光是要打听埃文的下落,最重要的是萨尔和易朗的关系似乎很好,他本想把易忏安置在萨尔的蒙哥马利石堡中,等这场风波结束了,在考虑以后的事情,但是现在萨尔不在,米尔就只能带着易忏离开。
易忏:“是因为萨尔公爵不在吗?”
“是。”米尔迟疑了一下才说出口。
二人走在一片灰蒙蒙的天下,这附近似乎是一片麦田,易忏忍不住地向四周张望,这一片穷乡僻壤光景实在不怎么好,但不远处能看到一个还亮着灯的农舍,农舍里面的灯光似乎在摇曳,大概是油灯或者蜡烛,这里如此偏僻,便不可能有灯泡。
米尔走进那小屋的木门,木门上的一直蛾子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连带着的还有几只速度很快的小飞虫,一起扑到门口那那个油灯上。
“米尔爷爷!”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易忏低头一看,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名为艾普莉·戈德曼。
紧接着又出来了一个老妇人,老妇人看上去有六十多岁,体态略显臃肿,脸颊两侧也有着下垂的褶皱,但不论是面容还是体态,都能看出这位老妇人年轻的时候定是水灵灵的,美貌动人。即便年老,皮肤的白皙也未曾褪去,如今的模样祥和而又端庄。
“米尔,欢迎回家,”说罢,老夫人上前帮米尔褪去了他黑青色的破大衣,“昨天你一声不响就走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奶奶昨天晚上一直爷爷回来呢。”
没有责备,没有抱怨,格林荙·戈德曼夫人只是担心米尔出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格林荙看到了在米尔身后的易忏,问道:“孩子,你饿了么?”
易忏明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遇见了两个陌生的人,但在米尔夫人的注视下,易忏竟然没有感到任何陌生和紧张。
“嗯......有点。”
米尔看了一眼易忏,但也没说什么,绕过餐桌进到了一个房间里,关上门之后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了。
“来吧,孩子,进来坐。”
艾普莉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易忏身上,她没有见过易忏,更没有见过有着曜城血统的人,而艾普莉的父亲现在正在带兵前往曜城。
格林荙走进厨房,易忏坐在一把褐色的木椅子上,橘黄色的烛火光摇曳着,屋内的气氛温馨而又温暖,艾普莉在地上的靠着火炉的毯子上摆弄着几块木头做的“锁”,那是她其中一个玩具,但目前来看,这个锁提不起她的兴趣,她时不时还会抬头瞟一眼易忏。
一个客人。
嗯,一个客人,家里好久没来过客人来了。
过了三十多分钟,格林荙端上来了一盆黄色的芝士玉米,紧接着又从香气满溢的厨房里拿出了一盆牛腩肉和淋上了特殊红色甜酱汁的菠菜。
最后,格林荙把一个装着小块牛排的盘子放到了易忏面前,旁边还有一个用毛巾包裹着的叉子、小锯齿刀和一杯水,这些东西一共有两份,另一份在餐桌的对面,是给米尔准备的。
格林荙手里也端着一个杯子,对易忏说到:“当在自己家就好。”
米尔此时也换掉了衣服,穿上了一件白色的宽松布衬衣和一件同色的短裤,小腿上缠上了三圈新绷带,看绷带上隐隐约约的血迹,应该是米尔把伤口再次进行酒精消毒了。
看到米尔走出房间,格林荙把杯子递给米尔,米尔当时便一饮而尽,脸上的肌肉微微了一下便把杯子递还给了格林荙。
米尔爱烈酒,尽管自己喝了也会脸红。
易忏此时已经饿极了。米尔在桌子对面坐下之后,便直接把牛排一半一半切开,直接把一半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你们这是饿了好久了吧?”
易忏见道米尔已经开始吃了,他便也开动了,拿起刀来,一小块一小块地切,然后再放进嘴里。米尔看见易忏这样,偷偷地“呵”得笑了一下,然后低头把另半块肉也冲了下去,然后喝了一大口并不是很烈的酒。
尽管易忏的吃相看上去可礼帽,但是他的速度并不慢,当米尔咽下那一整块牛排的时候,易忏也已经吃掉一大半了,看到米尔用叉子第一次叉桌上的其他四个菜时,易忏也开始去吃牛腩肉了。
两人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叮了哐啷得把桌上的菜肴吃到了肚子里,这才停下手中的刀叉。
看到易忏把刀叉放下,格林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称呼,小少爷?”
格林荙和米尔一样出身于名望规矩,即便不是六大贵族之一,但也有着一定威望,看到易忏的礼仪,便能在脑海中给出身份猜测。
“易忏。”
“我叫格林荙·戈德曼,那个是艾普莉·戈德曼,你是城外人吗?”
“是的,曜城沙镇人。”
米尔起身,把已经熟睡的艾普莉抱到里屋,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关上了门。
米尔:“他的父亲是易朗,但易朗已经去世了,他现在已经没有亲人了。”
格林荙走了过来,摸了摸易忏的头,说到:“那就在这里住下吧,睡个好觉,等醒来的时候,忘掉以前的事。”
易忏虽然口头上“嗯”了一声,但实际上,他知道他不可能长久就这么住下,易忏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黑短刃。他绝不会放下父亲的刀剑,去过那些所谓的“平稳日子”,如果今天报不了仇,那就明天;明天报不了仇,那就后天。
米尔看到易忏眼睛里有着一丝一样的光芒,他明白易忏的心里是怎么想的,闷着喝了一口酒,说到:“天色已经晚了,有话明天再说。”
“米尔说得对,我们刚好有一间空房间......”
“易忏今晚睡仓库。”
格林荙:“什么?”
“易忏今晚睡仓库。”米尔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向易忏,“你不会不同意吧?”
格林荙:“可是我们有空房间。”
易忏:“没问题。”
格林荙:“可仓库里除了铲子之类的工具什么都没有......”
米尔:“有地铺。”
格林荙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她拗不过米尔,而且在她的眼里,易忏似乎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同意的,于是格林荙给了易忏一个香袋,粉和绿色相间。
“这个香袋是用秘方配置的,可以驱虫,睡觉的时候,放在床头,就没事了。”
米尔:“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去睡吧。”
格林荙:“可地铺还没打好呢?”
“仓库里有,让他自己去打。”
......
易忏拿着香袋和一个蜡烛走进了房外的仓库里,仓库很黑,但整理得都很干净,易忏在仓库木柜子的第四层找到了地铺和毛毯,铺上之后按照格林荙说的,把香袋放在了床头,吹熄了蜡烛......
可是易忏睡不着。
明明两天没有合眼,但易忏躺下的那一刻,却无法入睡。
仅仅是两天,从沙镇到时城,从文墨书生踏进龙争虎斗的残酷世界,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算了。
先不去想了。
易忏合上了眼,可在黑暗之中,易忏想起了他的父亲,不知不觉眼角就流下了两滴泪水,借着最后的一丝困意,在将近一个钟头之后,易忏终于进入了梦乡。
或许他更希望,现实才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