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与叶芷绾早就换下了军装穿上素衣,身上还有些草泥污垢,虽气度不凡却也与达官显贵沾不上边?
而赵九棠一袭白衣,更是与权重毫无关联。
外面几个粗鲁蛮人,怎么看这一伙人也像是江湖帮派,怎可与那皇城中人作对。
直到他脚边扔来一块狼图腾令牌,那刺客才恍然大悟。
“你们......”
萧晏看他连自己杀的人是谁都不清楚,便不与他过多废话直接道:“身份你已知晓,现在就将你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
有皇子作保,刺客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赶忙道:“我不知他们具体是什么人,只认得那枚令牌。持那枚令牌的人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叶芷绾拿出穷奇令牌,“这个对吗?”
“对。”刺客点点头,“这些人群体很庞大,每次来交接的人都不一样。但我们纵然再听命于事,也不会一点心眼都没有,便偷偷调查过,只知持那令牌的人和当今皇城脚下的权重有关。”
“只是再深就查不出什么了,我们只是普通百姓,无权无势,他们只需弹弹手指就可让我们下黄泉。”
叶芷绾又问:“那他们是如何与你们联络的?”
“用鹰隼。”刺客答道:“平日无任务时我们分布在各州特定的地方,有任务时有鹰隼飞来传递信息。比较重要的事情则会有人出面。”
“所以这次你们的任务是杀了这名老妇?”
“对。”
“除你们外还有人来吗?”
“我不清楚。”
“何时开始的?”
“半月前。”
叶芷绾看向萧晏,“我记得你得到这嬷嬷的踪迹也是半月前。”
“是。”萧晏应道:“这些年宇文姮景也一直在找她。”
叶芷绾不禁回望了一眼昏睡的老嬷嬷,出逃皇宫二十余载竟时至今日才被发现,看来也是个不俗之人。
她想了一会将目光投在刺客身上,“像你们这样的共有多少人?”
刺客想了想道:“我不清楚,肯定不会少。因为我们当中有一部分人都是年幼时就被他们掳走,独身一人的就严加训练施以暴刑或者用毒让其服从,有兄弟姐妹的就彼此为质。当然也有一部分就是单纯的赚卖命钱。”
叶芷绾注意到一个重点,“你们......都是孤儿?”
刺客怔了一下,随即苦笑,“有父母保护就不会被逼成这样了,我当年就是个带着妹妹乞讨的乞丐。”
叶芷绾眉间涌动一下对着萧晏道:“阿晏,可以查一下这些年各州各地的难民信息,尤其发生过战乱瘟疫却很快处理好遗留难民的地方,像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
多到全部被人掳走利用,成为各地为官者表面上的“功绩”。
为何这世间有这么多身不由己之事,同样都是受迫害的可怜人,生死却被权重之人牢牢掌握,命不由己。
她拉上同样深思的萧晏,“先将可卿姑娘安葬了吧。”
“嗯......”
两人为苑可卿选了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望着墓碑叶芷绾先酸声道:“可卿姑娘是个可怜人,家族遭人蒙害,却不见罪魁祸首得到报应就命丧黄泉。”
萧晏心中闷沉无比,一声叹息后缓声道:“这些年她利用某些达官显贵对她的觊觎之心搜集了他们的不少罪证。”
“我告诉她不必这样,还为她择了良人相配,但她......”
叶芷绾低下眉静住,一女子流连官场要蒙受多大的屈辱不用想也可明白。
她拿出苑可卿所戴的一支玉簪递给萧晏,“她为你付出了很多......我们要为她报了家族之仇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萧晏接过玉簪置在手中凝望,深望叶芷绾一眼,欲说还休。
他们心中都明白苑可卿除此之外的所求。
可萧晏给不了。
若是无爱留在身边对她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
最终两人无言回了山洞,那里面还有一个更为棘手的人等着他们处理。
依旧是一把冷水将人泼醒,老嬷嬷迷蒙着睁开双眼,溜转一圈后放大瞳仁就开始神言鬼语?
叶芷绾轻笑一声,“若是说你第一次见到先皇后被吓傻我还信,现在先皇后又不在此处,你还在做给谁看?”
老嬷嬷则像听不见一般,一会并起双手跪拜一会闪躲着眼神畏缩到山壁边。
她已是一把年纪,用刑只恐身子吃不消。
叶芷绾与萧晏面泛难色对视一会,最终她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别装了!”
老嬷嬷惊恐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大叫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
“我们不杀你,会给你一笔养老的银两让你安度余生。”
“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啊......”
......
叶芷绾双手撑在眉骨上,轻叹一声,这老嬷嬷一生未嫁人无儿无女,仅剩的几房亲戚也都让宇文姮景处理个干净,如今年事已高应当只想安度晚年才对。
可活命银两都没能让她松口,这到底是何缘故......
“难不成是真疯了?”
萧晏同感困惑,半晌后淡淡道:“既然这样,就用刑吧。”
“嗯。”叶芷绾点点头,“先挑个脚筋?”
“直接剥皮吧。”
“行。”
说着两人就动起手来,萧晏拿出火把烤着刀具,叶芷绾掀开她的衣袖寻找下刀之处。
直到有一股难闻的液体从她腿根处流出,叶芷绾捂住鼻子皱眉看了一眼将还在拿刀比划的萧晏拽了出去。
“我知道她为何一定要装疯卖傻了。”
萧晏问道:“为何?”
“她怕死。”叶芷绾肯定道,“她久居深宫自然了解自己的下场,她知道自己出面作证也绝对逃不了一死。”
萧晏眼神闪烁一下转而又黯下,“这样的话,就算是我真的向她保证,她也不会信。况且在父皇面前,谁又能真的保下......”
说到此处,他蓦地反应过来,两人不约而同望向了那道雪白的身影。
次日,在赵九棠打算夺回凤位会大赦天下的再三允诺下那老嬷嬷才渐渐恢复了神志。
她起初得见赵九棠没死,惊恐之余只怕她来寻仇,便情急之下装疯卖傻再有意无意的将幕后主使道出,留下实情当做谈判的筹码。
今日得知赵九棠一直怨恨宇文姮景,此行又有意夺回凤位便如实道出了往事。
据她交代当年确实是宇文姮景收买了心智还未成熟的古兰蒂从中下毒。
她本想一石二鸟,先毒死先皇后再指证合妃,一下除掉两人。
但先皇后最后并非中毒而亡引起了她的怀疑,做此事的古兰蒂自然被叫去严刑拷问了一番,可古兰蒂咬死自己已将毒药送到。
在那次拷问中,宇文姮景动了灭口的念头,而古兰蒂为保性命说了自己藏有保命证据的事情。
怕事情败露的宇文姮景不敢妄为,却始终惶惶度日。
也正因古兰蒂留有证据一举让宇文姮景对几个知情仆人产生了猜疑,她们先后被偷偷遣散出宫遭遇毒手。
这老嬷嬷自宇文姮景落地就在服侍她,与她感情浓厚,却也因此才会得知宇文姮景所有的恶行。
宇文姮景虽没有表露出将老嬷嬷灭口的想法,但她还是为保万全自己逃了出去。
几经辗转之下跑到敌国,若不是半月前南靖举国征兵时局动荡,她搭伙过日子的男人被征走,失掉生活来源,也不会暴露行踪。
全部道完,老嬷嬷自己喃喃道:“我半辈子都在王府里服侍,本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却没想落得逃亡半生的下场。”
“我没什么追求,贪生怕死,就想好好活着,怎么也要再看看我家那口子一眼。”
“也不知他活下来没有......”
赵九棠冷眼望着她下一瞬换成温煦的笑颜,“我此次回宫能够重得凤位扳倒宇文姮景还是多亏了你,事毕定会帮着你寻你丈夫的。”
老嬷嬷忙磕头谢罪:“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
赵九棠轻蹙下眉,“你可知当年在我生子后前来刺杀我的人是谁?”
老嬷嬷想了想道:“好像是王府中的一个侍卫。”
赵九棠点点头,“他现在已是鹰卫总管了,这些年应当为宇文姮景做了不少事吧。”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不过那人定是忠心,不然不会在小姐身边留那么久的。”
“忠心......”
赵九棠念叨两遍看向身旁的两个年轻人,“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两人看着生擒的几个刺客会意点头。
二十年不变的忠心很难破,但也最好破。
在回北韩的路上,叶芷绾理了理这些天的思绪,不知怎的就生了一个猜想?
她问萧晏:“萧祁执意要娶古兰蒂为正妃,你觉得这件事是不是有人一手策划的?”
宇文姮景做局毒死先皇后,栽赃合妃,都离不开古兰蒂的帮持,可谓成也在她败也在她。
一个侍女卖主求荣不算稀奇,可做了事知道给自己留后路,还年仅七八岁的侍女可不多。
那封起居录掌管了合妃与宇文姮景两人的命数,她既然知道自己留下尚能自保,就一定会在合妃发现起居录被自己偷偷藏起时另寻出路。
合妃没有揭发她可能是为了赵九棠的自由,也可能是想给家乡的侍女一个改正的机会。
但结合古兰蒂所做一切来看,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是她向合妃磕头哭求来的一个机会。
可合妃心软原谅她后,她还是惊恐度日,手上没有自保之力,事情一旦败露自己第一个死。
所以她找到了宇文姮景最大的弱点——萧祁。
鹘月女子的美貌扬名天下,萧祁出事时尚且十岁出头,情窦初开,在身心俱灭之时日日都能看到代替合妃前来给自己换药的古兰蒂。
很难不心动。
若是古兰蒂再加些手段,一个半残少年很容易就会沦陷。
年少时的心动比任何情感都要真挚。
所以,事情败露,宇文姮景碍于自己儿子的感受也不会将她如何。
只是她没料到自己此举是挑战了一个母亲的权威,亦是阻挡了宇文家女子为后宫之主的路。
萧祁护不住她。
萧晏回话:“做了错事,该死的人无论生出什么补救点子都逃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