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头不停安慰着祖母,卫婆婆在石头的开导下,终于想开了般,点了点头。
生死由命,既然孙儿都看得开,她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有什么看不开的?何况那姑娘若不一心与孙儿过日子,自己撒手而去后,说不准还会是祸事。
卫婆子扶了扶孙儿,擦了擦满脸老泪,方转头与苍月道:“是婆子我的想偏了,姑娘对不住了,你可以走了。”
苍月愣怔着,久久动也未动……
卫婆子以为自己说的不清楚,又重复了遍,“姑娘,你走吧,回家吧。”
回家吧!可哪里是苍月的家?
苍月又哪里有家?
苍月也渴望能有个家啊!
苍月立于原地脸红了又红,小声道:“婆婆,我没有家……”
卫婆子一愣,心想着:原也是个苦孩子。
“这天冷,那姑娘等天亮再走吧。”卫婆子本想着给姑娘拿点什么,可转念一想自己家中也贫寒,当真也没什么银钱拿得出,是以干巴巴客套一句。
苍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咬了咬唇道:“……我……婆婆,您不是想找人陪着石头的吗?……我……我可以陪着……”
苍月结结巴巴的说着,其实卫婆子与石头都不是坏心肠之人,虽然家贫了些,但还是相互关爱着的,这种氛围令苍月很是羡慕,何况卫婆子说只是想找个人陪着石头,怕自己百年后他腿脚不好也活不久。
若说陪伴,苍月可是最在行的,别说陪他这一世,便是死了,做了魂,苍月也可以一直陪伴着,只要他愿意,千百年都不是什么问题。
苍月的意思很简单,只是陪着伴着,相互取暖,她在内心深处也是希望有人陪伴的,不然哪会收只狐狸做伴?
可卫婆子明显歪曲了苍月的意思,只以为苍月是愿意给石头做媳妇的,心中一喜,想着虽然这姑娘长得差些,但比起邻村那傻姑娘要强上许多,可转念一想自己那孙儿有些脸皮薄,怕是拉不下脸面来,转了转眼珠道:“姑娘若无处可去,尽管留下,多一双筷子也没什么,婆子我也喜欢……孙女的……”
苍月闻言,欣喜的大睁双眼,立时小跑到卫婆子身旁,“婆婆,真的愿意收留我吗?”
卫婆子伸出如老树皮的手来,拉着苍月的手拍了拍,笑着脸似开了花般,“愿意,愿意,白捡个孙女,怎么会不愿意呢?!”
苍月满心欢喜,咬着嘴唇,压低下头,靠于卫婆子怀中,千百年来,她苍月终是有了亲人。
石头望着苍月那侧脸,忽而红了面颊……
如此,苍月便在卫婆子家安顿下来,一共两间屋,苍月与卫婆子住东间,石头自己住一间。
天色刚亮,卫婆子欢喜得满面红光,这早早便熬了粥,看着石头与苍月坐于一桌,端着碗沿吃着,心里甭提有多开心了。
这一大早,卫婆子咧着嘴不停的笑着,无论苍月做什么,皆左右瞧着,怎么看怎么顺眼,足足一副看孙媳妇的样子。
只是看到苍月手中的白狐时愣了愣,“月儿啊,这狐狸是哪来的?是不是死的?”
苍月摇了摇头,想着涧河县之事,便随口说道:“这狐狸聪明,与我一直做伴,只是天冷冬眠了。”
“哦。”卫婆子歪着头,看着苍月笑着,也未细想,谁家狐狸会冬眠?
今日卫婆子红光满面,连一声也未咳,早早便出去与四邻闲磕牙,逢人便说自己孙儿挣气,白捡了个孙媳妇。
街坊四邻,嘴里说着恭喜,心里却冷哼着,你家石头那瘸样,谁敢嫁?当真是瘸不怕,有人瞎啊!
卫婆子见众邻那眼中不屑之色,也明白他们哪,都是嫉妒,自家孙儿若不是腿不好,这十里村的,谁比得上?
午后,卫婆子拉着苍月,挨家挨户的认了认门,又喊了遍叔婶,算是让大家都知道卫家如今多了口人。
今日卫婆子甭提有多高兴了,那多年一堵心口之事,好似全释然了,整日都堆着笑,便是晚饭之后,也一直笑着。
天色将晚,卫婆子只感一生夙愿皆了,心下也一片畅快,了无睡意,便入了石头的屋子,拉着孙儿的手说个不停,还说什么许久未搂着孙儿同睡了,想石头小时候总是窝在自己怀中睡着,如今越发大了,倒是从未搂着睡过。
石头孝顺,也不想拂了祖母之意,钻入祖母怀中,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过往之事,仿似多少年的岁月划过眼前,最后也不知说到哪,二人皆迷迷糊糊睡了。
屋外寒风刺骨,一夜北风呼啸着,苍月缩在被子里环抱着小白,为人以来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虽是一处残破之屋,却是她苍月遮风避雨之所,不用再过仰头看天,低头看地的日子了,搂着小白,将脸埋在他软软皮毛之中,喃喃着:“小白,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寻狐族了……”
无论是什么人都想有个家吧,都想有个家,有亲人陪伴吧。
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也定是要寻上一寻的吧。
这一茅草屋,慰藉的不仅仅是肉身,还有心灵……
苍月沉沉的睡着。
————————————————
树木参天,无风吹来,树叶也不会发出任何响动,林间绕着层层黑雾。
一男子,一身黑衣,高束发髻,一身黑衣隐隐透着丝光,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立着,他的身旁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虽张着最美的颜色,却如个死物般,没有任何花香,男子负手仰望苍穹,天际层层黑云,又下起沙沙细雨来。
漫天细雨如丝,雨丝如黑线般落入他身周之处,淹没于黑雾之中。
他如此的仰望也不知过了多少了年了,好似除了仰望也无它事可做。
忽而男子脸色一变,闭眸仿似细细探查着今日雨中不同之处。只须臾便睁开了双眼,甩了长袖,瞬间便没了身影。
男子冲于天际,拨开黑雾,便见不远之处,几缕黑气不停的冲撞着那如红网般的结界,眼中红光大盛,立时向那处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