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做好了饭，坐于屋内，望着两只碗出着神。
苍月顺手关了屋门，没事人般坐于他对面，伸手端起碗来，清亮的汤水，飘着几片萝卜，“一会儿我们进镇上，多买些……”
话还未说完，石头却猛然抬起头来，眼眶泛着红，“都怪我，害你被二狗笑话。”
苍月一震，只见他眼中蓄着泪，不停打着转，满脸委屈，弱不禁风的身子微微抖动着，双手握成拳压在腿上，好似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颗泪顺着他脸旁滑落。
苍月不自觉伸出手来，擦下他那颗泪珠子，轻声道：“我本是个要饭的，一直被人笑话，早便习惯了，哪里是你害的？怕是遇上我，才害得石头被人骂遇上个丑怪。”
苍月望着指上的泪痕，呆了呆，人有七情六欲，可她……
她好似没有那么多情感，便是小黄的死，苍月也……
苍月只是一片残魂，好似与人的情感不同。
往日岁月，只是看客。如今身处其中，心中百感滋味，无法言语。
苍月会想，若今日王二狗遇上的是明珠，怕是早被打得满地找牙了，一个弄不好，全家血流成河也是可能的！可偏偏人家明珠活得最是自在，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一句不是……
石头见苍月呆愣愣看着自己那泪珠子，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是我不对，他人之言，不该放在心里，不管苍月怎么样，在石头心里，你是最美的。”
‘师叔，是这世上最美的！’
不知是谁的话，如把钢针般直直插入心肺之间，苍月只觉酸疼难忍，红了眼眶。
石头见苍月模样，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她满脸的伤痕，一双眼眸却异常好看。
“苍月，不提这些了，我们吃饭，好吗？”石头轻声问着。
脸上那细瘦的指尖，拉回苍月思绪，苍月茫然点着头，望着那收回的手，好似还有丝失落。
二人皆端起碗来，慢慢吃了起来。
这一段小插曲，并未坏了二人的兴致。收拾了碗筷，苍月便扶着石头坐到木板车上，将拐放到他身旁，又将小白塞到他怀中抱着，自己则转身在前拉起了车。
漫山银白，冰天雪地，苍月在前一步一滑，走着走着，便依着板车滑了起来。
石头坐在板车之上，望着眼前那削瘦的背影，眼前之人，便是自己要依靠一生之人！她身上衣裳灰扑扑的，倒处是补丁，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摸着怀中那些银钱，细细算着，这眼下便要过年节了，不如给苍月做件衣裳。
二人入了城，街道两旁行行色色之人，让二人看花了眼，石头也一阵紧张。
苍月亦是什么也不懂，只听石头吩咐，一路之上买了米粮，买了点肉蛋，方拉着石头来到布庄之外。
苍月扶着石头下了木板车，自己留在店外看着车，也看着这一车的东西。石头则拄着拐独自入了店。
苍月这一上午皆拉着车满镇子的转，此时有些累了，抱着双臂蹲坐于门旁石阶之上，望着这来往之人。
这布庄之旁是一家皮货店，时不时有些猎户模样的人进进出出，卖些皮货。
苍月皱眉望了会，便收回了视线，他们之中，有人提着黄鼠狼皮毛，想着小黄那乌溜溜眼睛，便觉一阵心酸。可人们穿皮子也只为御寒，又有什么错？苍月不忍心看那些皮毛，只得将视线望向街对面，对面是家胭脂店铺，进进出出的都是大姑娘小媳妇的，满脸欢喜说着什么。
“轱辘辘”一辆马车停在胭脂铺门前，挡住了苍月的视线。
店老板吆喝着迎出店来，躬着身子迎着从马车上缓缓走下之人。
下车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孙家少夫人。
孙家少夫人披着大氅，手捧着小炉，在婆子的搀扶之下，缓步走下马车来，见了店老板微弯了身子，脆生生道：“年关将近，吴老板可有什么新货？……”
之后说了些什么，苍月没有听，只是随着她那微弯的身子而动，她的身体里仍贴着那个一模一样的魂魄，二人原本紧紧贴合于一处，只是随着孙少夫人动作会显露出另一人衣角。
苍月直愣愣看着眼前怪异之处，不敢言语。
当初自己将翠枝描述给万婆子听，生生将她吓死，哪里还敢乱说？
眼见着孙少夫人在店主引领之下向店内走去，正当走到门坎，低下头轻提裙摆，一只脚迈入店内之际，她体内魂魄却未低头，露出个脑袋出来，猛然间直直转向身后来，朝着苍月做了个口型。
苍月眼角狠狠一抽，虽只是个口型，可苍月知道她说的是：你看得见我！
之后孙家少夫人直起身子，便将那魂魄挡住，苍月望着那身影消失于眼前，心下慌乱，这事自己要不要说？要不要管？
“苍月？”
石头柱着拐，又唤了苍月一声，方见苍月转头望来。
苍月见石头拄着拐走了出来，方赶紧起身去扶他，小二很是客气，将石头买的布料包好放在木板车上，躬身行了礼，方回了铺子。
石头转头望了望对面的胭脂铺，搓了搓衣角，轻声问道：“不如我们去对面铺子逛逛，看看可有苍月喜欢的？”
石头想着，女儿家都是喜欢些胭脂水粉的，许是刚刚苍月入了迷，也不知那胭脂价格如何，怀中所剩不多，也不知够不够买的。伸手摸了摸那些布料，本想着买件成衣给苍月，可成衣价格太贵，细细算来又不合适，石头咬了咬牙，想着不如回去求王婶子帮裁好衣料，自己学着做衣裳，也未尝不可！
只为省些银钱，哪还管什么男子不能拿针做活的道理。
苍月闻言，摇头如拨浪鼓，哪里敢去那胭脂铺？那魂知道自己看得见她，说不准会做些什么，旁人看不到她，到时出了什么事，苍月该如何解释？
石头见苍月摇头，心中寻思着，苍月定是怕花银钱，心下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当真无用，这银钱不是自己挣来的，也不敢做主就这么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