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布宜诺斯艾利斯与高乔人

布宜诺斯艾利斯港位于拉普拉塔河的右岸,背后就是辽阔的潘帕斯草原。

欧洲人带来了火枪、战马和牛羊。牲畜在条件优越的潘帕斯繁衍极快,欧洲人无力占领的内陆深处,印第安人同样驯服了战马和野牛。充足的营养让他们身体强壮,战马扩展了他们的活动范围。西班牙军队对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南方六十英里外的地区就无法控制,这些印第安部落甚至有能力威胁到西班牙的殖民城市。

没有悬念,陈守序的舰队轻松攻克了布港。布港的常住居民不到3000人,唯一的一座圣三位一体堡只有100人的守军。海盗将大炮拖到城下,西班牙的守军就投降了。

陈守序向俘虏的西班牙市长宣示着他对主权的占有,“市长先生,很遗憾,由于你们薄弱的守卫力量,现在布港由我占领了。”

市长脸色发白,“司令官先生,我是主动向您们投降的。请您怀着慈悲之心,不要为难城里的居民。”

“市长先生,只要你们能配合我的工作,我会约束手下的士兵们。”陈守序玩味地看着市长,“不过你们的防御力量也实在是太弱了,你就没想过扩建一下港口的炮台和要塞?”

市长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们没有力量。省内的主要军事资源都要与印第安人作战,港口我们只能采用象征性的防御。实际这座三位一体堡也是用来威慑印第安人的,我们从没想过它能顶住一只来自欧洲的舰队,哪怕……”

“哪怕是海盗?”陈守序的心情挺好的。

“是的。我们用贸易而不是火炮来守卫港口。布港向欧洲各国提供均等的贸易机会,以换取他们对布港事实中立的承认。”

“恩,市长先生你很坦率”,陈守序赞同道,“布港实际上是大半个南美的物资出口港,所以你们能够在这场三十年战争中处于超然的地位。”

“我统计了一下,现在港内一共有17艘商船,这些船都是来自哪些国家?”

“7艘葡萄牙船,6艘荷兰船,3艘英国船,1艘丹麦船。”

“荷兰?市长先生你们很厉害啊,与敌国做生意。”

“荷兰人能给我们提供质量上佳,价格便宜的军火。科尔多瓦省常年与印第安匪徒作战,对军火的需求很大。”

陈守序笑了,这还是真是像尤里奥洛夫说的那样,不能把军火卖给敌国的人不是好军火商。

“你们为什么不向利马和塞维利亚求助?”

“利马那些半岛人和欧洲娇客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们只会搂着女奴下达那些根本执行不了的命令,我们拉普拉塔人要靠自己的力量发展。至于塞维利亚……”市长露出冷笑的表情,“他们还不是一样与敌人做着走私生意,而且他们的行为有时会更夸张。”

这倒是真的,金钱的流动没有国界。有太多的商人游走在战争的边缘,以获取超额的利润。在欧洲有塞维利亚的部分商人,在亚洲有山西的晋商。商人天生追逐利润,这种现象在人类历史上从未断绝过。就在300年后的阿根廷,美国商人在二战时还向德国出售高标号航空燃油的提炼技术。

金钱才是推动历史前进的源动力,科尔多瓦耶稣会垄断了巴拉圭出产的马黛茶生意,在巴拉圭,这种茶的贸易额是烟草的六倍。耶稣会的神父能与阿姆斯特丹的新教船主在交易中谈笑风生,这一刻没有人会提起他们在宗教上的巨大差异。信仰与勇气只是暂时的,而利益却是永恒的。

陈守序说道,“市长先生你说的没错。我很赞同你们这种以贸易立港的方法,你们以前可以靠机会均等的贸易守卫城市,现在一样也可以。”

“司令官您的意思是……”

“你应该能看到,在我的约束下,城里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劫掠现象。”陈守序注视着布港市长,“我也不会去抢掠港口那些商船,这种劫掠行为会伤害到布港的自由贸易。”

布港市长能把持着这座走私港自然也不是废物,他立即反应过来,“司令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我的要求很简单们,市长先生应该很容易做到:

一、我只会在布港滞留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不希望看到来自科尔多瓦的西班牙援军;

二、我的舰队需要修理,请市长让港口的工人们配合我的水手;

三、在我滞留期间,布港由我来守卫,所以布港的公共财政需要提供一点保护费,放心,不需要你们私人掏腰包,我只要税金;

四、我的舰队需要补充一些物资,等会我的部下会给你开列一份清单,有些东西可能需要你派出商人向上游采购。也请那些商人放心,我会付钱,价格不会比葡萄牙人低。”

条件很合理,市长也并不意外。其实签订类似的临时条约在这些遥远的欧洲殖民地之间会经常发生,大家来殖民地都是发财混饭吃的。像欧洲大陆上那样抱着解不开的仇怨朝死里打还怎么发财。德雷克的舅舅霍金斯船长就曾经与新西班牙副王达成过类似的协议,并且互相派出了人质以保障协议的执行。甚至在新西班牙副王单方面撕毁协议后,霍金斯也没有为难那些西班牙人质,将他们开释回去了事。

海盗的要求对拉普拉塔人一点不陌生,从建港开始就玩走私的港口人(poteno,布港人的自称)什么都见过。

市长听到海盗不仅不会伤害他私人的钱包,而且还给他带来了一大笔生意,胆子也大了起来,他谨慎地向陈守序求证,“司令官阁下,您现在控制了整个布港,我如何才能确定我的商人将货物运到后,您会按照协议的价格执行交易呢?”

陈守序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他倒没有生气,“市长先生,你可以打听下我的名声,我杀过很多人,却从未撕毁过与别人签订的协议。诚信是生意的基本保障,我还不至于为了现在这点小钱毁了自己的名声。”

加勒比海盗船长确实有不少人有着诚信的美誉。

但市长还是一副提到钱就不罢休的表情。

陈守序笑道,“这样吧,我也不让你为难。我按葡萄牙人通常的采购价格,先付你一半订金。市长先生,我们都知道,这一半的订金其实已经可以覆盖你的成本。剩下的一半是你的利润,等你们把货物运到后我再付款。我唯一的要求是时间,你们必须在半个月内把我需要的东西运来。”

市长权衡了一下,爽快的答应了。商船沿着拉普拉塔河上溯速度会很慢,最远的亚松森需要3个月的航程。但如果派出快马赶到内地的贸易中心圣菲,再组织商船顺流而下,时间也许来得及。

市长离开了被海盗占据的市政厅,按照陈守序的要求去准备物资。

陈守序并不担心市长会玩什么花样,整个布港3000居民都是他的人质。而屠刀往往都是在还没有挥下时具有最大的威力。

梅登走进了市政厅。

陈守序问他,“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你的水手都聚集在港口,沃尔特的陆战队在城里维持秩序,一切都很顺利。”梅登笑道,“而且,你的人似乎在港口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哦,是什么?”

“水手们检查后发现那艘丹麦船是一艘捕鲸船,我记得鲸油是舰队很需要的物资。”

“布港怎么会有捕鲸船?”

“水手们审问了船长,那艘捕鲸船刚刚在南大西洋捕鲸完毕,在布港靠港修船,顺便向港口人贩卖一些鲸油。”

由于欧洲各国迅速扩张,经济也在飞速发展,家庭与工业对鲸油的需求极大。这刺激了捕鲸行业的技术发展,欧洲人已经开始将炼油炉装上船,这样就把近海捕鲸业发展到了远洋捕鲸。不过掌握这种技术的捕鲸人并不太多,大多数捕鲸船还是只能在近海捕到鲸鱼拖回港口提炼。对于捕鲸船来说,靠近南极的大西洋海域简直是圣地。

“这真是太好了,让水手们扣下那艘捕鲸船。”瞬间陈守序又想到他已经向那些葡萄牙和荷兰走私船长们许诺了会保障港口的自由贸易和他们船只的安全,“不。我们买下这艘船和船上全部的鲸油。告诉那个丹麦船长,我们也可以给他提供一艘回国的船只。”

布港除了这些外国的走私船,也有几艘港口人的商船。陈守序打算找港口人弄一艘,再送给这些丹麦人。

“捕鲸船上的水手和工人也可以招募一些,”陈守序道,“不光捕鲸船,也要向其他的商船招募,我们向那些船长支付违约金。”

梅登耸耸肩,“这些好像你不应该向我下达命令,超出了我在舰队的职责。”

陈守序轻轻拍了拍脑门,梅登说的对。随着舰队规模的扩大,军官之间的分工越来越细,这些命令水手的事情确实不该由梅登来传达。包括他在内,整个舰队都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陈守序转而问起了另外的问题,“你的同伴们呢?他们还在冒险号上啊,那毕竟是一艘小船,要不要换乘到大舰上来。”

梅登笑道,“霍尔雷恩和威斯特海姆基本上是被我绑架上了冒险号,他们现在很生气,我觉得还是冒险号更适合他们一些。”

陈守序道,“这件事真的很抱歉啊,生气是应该的,要不要我现在去劝慰下他们?”

“暂时还是算了吧。现在还不方便向他们透露太多的内容,先就让他们在冒险号上生一阵气吧,以后我们再去向他们道歉。”

“多亏你了。我不了解陆军,你的朋友将会给我们的计划带来很大的帮助。”

“小事。”

“那个博格斯现在表现如何?”陈守序问道。梅登这一趟库拉索之行又招募了一些人,当初和陈守序一起攻打伯利兹的荷兰西印度公司簿记员博格斯这次也被拉下了水。

“他正在清点港口商船的物资,与西班牙人的记录进行比对。我觉得收钱这份工作挺适合他的。”

陈守序与梅登制定的计划,最终的目的是建立一个海盗的国度,这需要各方面的人才。现在人才已经成了陈守序心头与作战物资并列的目标。这次在布港,陈守序打算与波托韦洛时一样,征集那些工匠、教师和医生。布宜诺斯艾利斯城里有一座耶稣会的学院,在这个时代,知识还有很大一部分掌握在教会手里。陈守序尽量采用自愿加入的招募模式,但对于一些实在很稀缺的。高端人才,他也不介意小**迫一下,但他不会直接采用刀架脖子的方式,知识分子吗,总归还是要给点面子。这方面海盗中有许多高手,不需要他太操心。

海盗驻扎在布港期间,借助港口完善的基础设施,水手们紧张地修理船只。更换桅杆与横桁,补充帆布,填塞船板缝隙。搬空货仓,移动压仓石侧倾船身,清理掉船底那些讨厌的寄生物,重新更换涂层。

吃不完的新鲜牛肉和蔬菜让病人的身体渐渐恢复。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陈守序惊讶地发现除了海盗,还有另外一波人在觊觎布港的财富。看着那些活跃在城市周围的零散骑兵,陈守序开始还以为布港的市长没办到他交待的事,科尔多瓦的西班牙援军赶到了。可等到大队的骑兵逼近城市,陈守序才发现不是西班牙军队。

“高乔人与印第安匪徒?”陈守序拉开望远镜,咨询着俘虏的西班牙军官。

“是啊,尊敬的司令官阁下,您可千万不能让那些印第安匪徒攻进城市。他们会把俘虏的白人挂在钩子上切成碎肉,都是些残暴的魔鬼。”

“印第安人的残暴也是被你们这些殖民者逼出来的。”陈守序的表情很冷淡。

西班牙在拉普拉塔地区实行的委托监护制,所有土地都属于西班牙国王,但国王将土地委托给贵族、商人和乡绅,这些殖民者的上层阶级役使印第安农奴和其他奴隶。

在波托西矿区,西班牙实行的是米塔制,即奴隶制。在波托西矿区的奴隶不仅仅是印第安奴隶,还有大量黑奴,梅斯蒂索人,巴斯克人,热那亚人,葡萄牙劳工。这些在矿区用生命在劳作的白人和混血苦力对卡斯蒂利亚的官员,教士和利马的商人没有一点好感。他们中的很多人都逃向了阿根廷那广袤的内陆,这些白人与印第安土著在潘帕斯的草原上联姻,混血,逐渐形成了一个特殊的阶层—高乔人。这些阿根廷的牛仔就像顿河与伏尔加河畔的哥萨克,有些接受了西班牙政府的雇佣,有些则与大查科地区的印第安抵抗力量结盟,共同劫掠西班牙的城市。

尽管陈守序并不同情那些被印第安人杀死的西班牙殖民者,但现在布港是他的禁脔。他不能允许别人抢劫他的东西。

陈守序命令沃尔特,“不用派出谈判使者,我们先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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