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对目标的修正

八月中旬,梅登回到金城。

如今是西南季风期,离开金城后,以冒险号的航速,如果他全速航向,半个月即可回家。

不过离开巴达维亚后,他按计划顺路在万丹、巨港和占卑略作停留。亚齐不顺路,这次他就没去了。

巨港和占卑是苏门答腊岛东南部两个独立的苏丹国。某些时候他们会在名义上臣服于其他强国,但始终在实质上保持了独立。巨港和占卑是胡椒的产地,这两地都有共同的特征,能够依靠内河航运向内陆辐射,因此实际控制了很大的原料产地。

荷兰人的势力虽然早就渗入了当地,可效果一直不好。在占卑,荷兰人几次设立商馆又几次撤馆。巨港也有荷兰人的商馆,但他们一直无法实现垄断。

梅登拿着与荷兰人签的协议,回国向元老院述职时,不出他自己所料,果然被喷的很惨。被迫辞去了在元老院外交委员会的职务。只是这人喷归喷,既然全权特使把协议签了,下来也只能执行。信用也是立国的根基。

陈守序对此也没有办法,只能在散会后单独找到了梅登。

单独会面,先说私事。

梅登递过来一本用牛皮纸封好的航海日记:“我把你的信转交给塔斯曼了,他对你提供的资料很感谢,也拜托我把他去日本和更北地区的航海日记副本交给你。”

陈守序接过去,“这对我们会很有用。辛苦你了。”

梅登:“递个信倒是没什么。只是你在信里对他说的,向参与明年对南方大陆探险的事情,他说现在无法给出承诺,只能私下运作,成与不成,现在还不好说。”

陈守序:“恩,尽力而为吧,确实不能强求人家。”

私事说完了,陈守序见梅登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便安慰道:“虽然与荷兰人的协议有一些不公平的地方,但我知道你尽力了。我们现在是个弱国,在荷兰人面前也没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梅登喝了一大杯酒,“你不用安慰我,我理解元老们的态度。就是这会心情不太好,你放心,不会影响以后工作的。”

陈守序:“那就好。其实我看你带回来的协议,如果不在乎名义,实质上挺好的。”

梅登脸上总算露出点笑容:“荷兰人不允许我们过马六甲,其实也不是对我们单独的歧视。其他的国家他们也不让过马六甲。就连英国船这几天最远也就航行到万丹,没进过南中国海。”

陈守序:“你能想到在协议中留个口子,只向他们承诺不从海上过马六甲,这很好。”

梅登:“国内现在有修建公路通到安达曼海的计划吗?”

陈守序:“没有成文的计划。那只是我和马尔蒙几个人初步的设想。现有的羊肠小道没什么价值,从金城到安达曼海阁达鲁道岛和凌家卫岛的路程可能超过200公里,路上全是大片的原始森林。中间还要翻过一座落差百余米的分水岭和一些河道,工程量超过我们现在的能力了。我只是让马尔蒙如果有条件,可以安排一些勘测工作。修路还要过几年。”

梅登:“是啊,现在就修路也是在撩拨荷兰人。等过几年我们强大一些再修比较好。”

陈守序:“仅仅依靠公路也承载不了太多的商品,我们现在连南中国海的贸易都吃不完呢。我想着修路,主要是为了孟加拉的硝石,如果能借机与英国人联系上更好。”

梅登:“荷兰人真不是个好打交道的对象,希望英国人能好一些。”

陈守序:“不管公路了。你觉得万丹、占卑和巨港怎么样?”

梅登:“万丹对我们的崛起并不关心,似乎这事与他们无关。除了婆罗洲,占卑和巨港是华人搜集胡椒的主要港口。我去的效果并不好,这两国对我们的国书并没有太多表态。据我观察,我们去购买胡椒,他们也不会拒绝。”

陈守序:“这件事是我疏忽了,应该让林同文派人和你一起去的。我们在这几国没有什么战略目标。只是要向华人海上提供一个更好的生意靠山,让他们把家搬到金城来。而要实现这个目标,不需要去占卑和巨港实现。”

梅登点头道:“是啊,打几仗给他们看就好了吗。我们有实力,我们讲道理,我们带着大家比以前更赚钱。是我们两个早就商量好的前景。”

“我们用时间和心血向南中国海的海上证明这一切。”陈守序不由笑了。回想起在加勒比海,他与梅登一起做计划的日日夜夜,现在想想,真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梅登站起身,去取地图,“安东尼.范.迪门给了我们两次战斗的任务。”

陈守序对着梅登的背影问道:“你觉得安东尼.范.迪门是个什么样的人?”

梅登坐下思考了一阵,“我也就与他见了一面。难以全面形容,他给我的直观印象是外貌很儒雅,实质却十分强势。”

陈守序:“这样的人最难打交道。他很清楚要些什么,除了实质的付出,其他都很难打动他。”

梅登:“没关系,大不了忍受他几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座不是国王,任期一到也就得走人。你来看看,福尔摩萨在哪?”

陈守序指着地图上,离中国大陆非常近的一个岛屿,“我正想说这个。福尔摩萨在中国叫台湾。西班牙人现在占据了台湾北部的鸡笼和淡水,见了几座城堡。他没有说让我们攻占台北地区后,不得在当地驻军吧?”

梅登说道:“我在路上想过这个问题,这也许不奇怪。既然西班牙人也看上了福尔摩萨的北部区域,那当地肯定有些价值。荷兰人可能担心的是打下当地后,如果不驻军,西班牙人可能会再来。如果驻军,这开销又是问题。既然我们与西班牙人是敌人,在南洋他又有把握压住我们的本土,那让我们在台湾驻军,承担防御西班牙人的任务也是合理的。”

陈守序道:“你说对了一方面。你对中国不够了解,安东尼.范.迪门这么做还有一层意思。还记得尼古拉.一官,郑芝龙吗?”

梅登:“你指的是中国福建省垄断了中日、中荷贸易的那位将军?”

陈守序:“没错。荷兰人一直希望能打破郑芝龙的垄断,最好能将他完全排挤出日本航线。为此他们不惜与郑芝龙一战,可惜在料罗湾他们败了。这说明荷兰人无力打破郑芝龙的近海制海权。既然军事手段无效,荷兰人现在只能用金钱开道,他们给郑芝龙优惠贷款,也愿意帮他跑日本航线,答应利润两家分享。依然被郑芝龙拒绝了。”

梅登:“那就是说这位郑将军软硬不吃?他一定要保持航线的自主权,这就没办法了。”

陈守序:“郑芝龙年轻的时候给葡萄牙人和荷兰人都当过雇员,对他们非常了解。他还在日本生活过一段时间,现在的妻子也是日本人。他的长子,也就是实际上的继承人,也是中日混血。”

陈守序说到这里有些兴奋,郑森,郑大木,国姓成功。中国的民族英雄,历史上他可能接触到的第一个名人。

梅登没注意到陈守序异样的表情,问道:“你的意思是,荷兰人除了让我们防御西班牙人,还有一个目的是希望我们与郑芝龙产生矛盾,让福尔摩萨的局势发生有利于荷兰人的变化?”

陈守序:“没错。我想第二个目的才是范迪门的本意。省掉一座难以赚钱的城堡驻军钱,并不是他看中的。他看中的是让我们去撬动中国沿海的形势,只要我们去了,就会免不了会与中国商人接触,作为中国海上话语权分量很重的国家,我们很容易与郑家起矛盾。”

梅登有些犹豫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去?你们都说那位郑将军的实力很强,一旦摩擦走火,说不定会影响贸易的大局。”

陈守序笑了,“去,我们一定要去。台湾北部的重要性,荷兰人不知道。与郑芝龙可能的矛盾不是问题。我们去了也要闷头发展几年,短期内不会与他发生实质上的冲突。几年后,整个中国的局势会发生剧烈变化,除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措手不及,到时就不用考虑郑家的问题了。”

又是来了,对陈守序各种神神秘秘的预言,梅登早已见怪不怪。“你说的不会是鞑靼人吧?虽然中国在与鞑靼人的战争中不占优势,可中国那么大,鞑靼人能有什么办法。”

现在金城的欧洲人肯花时间和精力去了解中国的局势,这让陈守序很欣慰。不过提起建州,还是让陈守序叹了口气。“不光鞑靼人,还有其他的势力。总之到时候你们看吧。在我的国家,300年是一道大坎,如今这个朝廷,立国已经快300年了。

梅登眨眨眼,“好吧,台湾我们必去。不过现在西南季风期快过了,要去也是明年的事情。我们再看比较近的这个目标。婆罗洲西南,苏卡达纳。”

这个目标说实话让陈守序有些意外,“苏卡达纳港离巴达维亚不过300多海里,顺风几天就到的航程,荷兰人为什么不自己去把港口端掉,非要让我们去?”

梅登说道:“我在巴达维亚也托人打听了。这个苏卡达纳港是19年前,马打蓝的苏苏胡南阿贡率领舰队征服的地方,马打蓝在爪哇岛外唯一的飞地。苏卡达纳港是他们重要的大米贸易中转港口,也是目前婆罗洲的贸易中心。”

陈守序打断他,“苏苏胡南是什么意思?”

梅登:“翻译成我们的语言,字面意思是最高贵的靴子。引申的涵义是他统治下的所有苏丹都要亲吻他的靴子吧。众苏丹之苏丹,皇帝的意思。”

陈守序撇撇嘴,“一个破岛上的苏丹,也敢称帝。”

梅登:“你知道阿贡曾经围攻过巴达维亚。虽然荷兰人在战场上赢了,但在那仗中范迪门的恩人,时任总座科恩在围城中死于疾病。从此,范迪门与阿贡的关系就一直非常差。”

陈守序:“可以理解。范迪门这么强势的人一定把那仗视为耻辱,肯定会想着报复。”

梅登:“马打蓝始终是个强国,荷兰人虽然曾歼灭过马打蓝的舰队,但阿姆斯特丹的董事会一直禁止范迪门直接与马打蓝开战。这让范迪门很郁闷。”

陈守序:“所以范迪门就找到了我们?打击马打蓝大米贸易的同时顺便报下私仇。”

梅登:“我猜的情况就是这样。虽然荷兰人不付钱,但他们还是答应处理给我们一批军火。冒险号带回来18门9磅炮。荷兰人表示到我们正式出兵时,还有一些军火会在苏卡达纳港外与我们交接。除此之外,他们也允许我们间接地在荷兰控制区招募人手。”

陈守序托着下巴,“这么算,我们可能还是赚不了啊。虽然大米也是我们需要储备的物资,可700多海里的航程,只运粮食不怎么划算。”

梅登:“还有人,我们可以得到奴隶补充。”

陈守序:“为了一点奴隶就要跑那么远与一个中等强国撕破脸?合适吗。真腊的距离更近,人更多,素质也比婆罗洲的土著高。你不要误会,我是支持你的。只是出兵也要说服元老院,让陆海军能够接受。”

梅登递过来一张纸,“我知道会有这些问题,所以我也搜集了一些苏卡达纳港的其他贸易情况,他们不止有大米。”

陈守序接过来一看,就霍地站起身,“铁?”

梅登点点头,“婆罗洲现在最大的铁器输出港。另外,他们还有钻石。”

陈守序在屋内来回转了几圈,下了决心,“看来我要修改作战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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