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水师在常熟福山港与友军会师,脱离建虏包围。福山港是长江中一处重要港口,最先撤离前线的操江提督刘孔昭现正驻扎于福山港,此外,这里还有淮河镇总兵张士仪的部分人船。
在友军接引下,长江水师航行到下游明军基地崇明县停靠。
守序脱离明军大队,去了崇明南沙,与留守崇明岛的驻军汇合。位于南沙的小小土木筑垒保障了移民的安全,在这次转移长江移民的行动中起到了巨大作用。
江船无法直接出海,必须在崇明下船以待转运,如今的南风期,海船也难以直航台北,守序便让吴志祥率部分海船在崇明与泗礁山之间转移难民。
老吴的工作完成的很好,守序到的时候,第一批难民已全部转运到了泗礁山。完成任务后,吴志祥与冷应一起努力,从江北海门转运了部分逃难的军民,其中就包括了高杰妻子邢夫人的余部。考虑到扬州之战造成的恶劣影响,让高杰最后的余部难以在诸多明军中立足,吴志祥便把他们先安置到与泗礁山临近的大黄龙岛。
崇明岛现在的情况挺复杂。如今的崇明岛也成了一座大军营,岛上明军奉义阳王旗号,以淮抚兼漕督田仰为督师,沈廷扬为都御史,下江兵备道荆本彻等三人为首继续抗清。
原先岛上的主要力量是刘泽清部,包括从淮东前线撤回的山海关水师总兵张鹏翼、淮河镇总兵张士仪、抚标中军参将李士琏,加上招安海盗顾荣诸部,明军连家属一万多人,水师较建虏有优势,他们控制了福山港以下的长江航道。
岛上明军番号众多,情况较复杂。对守序来说,无论是高杰余部,还是先后获得的上万难民,都不宜留置在这群明军中间。守序对老吴的敏锐很是高兴,他把新到的移民转运工作也交给老吴负责。
以崇明为中途站,泗礁山为大本营,是整个转运移民航行计划的核心。如今战局混乱,南风期和长江口的复杂航道,让这种运输方式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守序留下出征的陆海军在崇明休整,乘坐黄埔号加列战舰到了崇明县城,他要去见一位素未谋面的老朋友。
这次守序有时间详细考察整个崇明岛。在明朝时,长江对崇明岛和南北江岸的塑造,造成崇明与江北海门县治所在的沙洲多次坍塌,曾迫使海门县三次,崇明县四次搬迁县治。在1644年长沙、享沙、吴家沙、南沙、孙家沙等原本独立的沙洲连成一体。岛屿形状狭长,海拔较低,大潮水来,往往还会隔断原本各岛之间的地面联系。
崇明岛的发展历程是一幕江浙人民与大海和长江搏斗,适应岛屿形状变化的历史。到如今,整个崇明岛有耕地14000顷,人口25000户,十六万人。为了抵御寒潮北风,崇明县人民在岛屿的北方,修筑了一条长达50里的海堤。海堤挡住了倒灌的海水,让昔日的盐碱地变成沃壤。
……
守序站在岛北的海堤上,举目四望,一片绿油油的棉田,长势很喜人。松江棉布甲于天下,崇明人民种植棉花,能从发达的棉织业中享受丰富的收益。可是,站在1645年,这却不是一个能用于复兴的基地。即便在承平年间,崇明每年也需要外购十万石左右的粮食,才能补上本岛粮食种植的缺口。
守序与沈廷扬并肩走下海堤。崇明岛是沈廷扬的家乡,虽已多次合作,但这还是守序与沈廷扬的首次会面。
士兵搭好凉棚,桌上摆放有两盘西瓜。时值盛夏,西瓜是此时不多可以略带走一些暑气的食品。
……
“季明先生,请你放心,你的船队在台北一定不会有事。“
几个月前台北雇佣沈廷扬的船队帮助运输难民,现在船还没回来,守序要做些解释。
“……我们都是海上跑的,船就是我们饭碗。季明先生,也许你应该把部分船队分散到更安全的地方。”
沈廷扬拿起一片西瓜,吃了几口,缓慢地说道,“为了驱逐鞑虏,我把所有身家都投入进去。狠不能再多一帆一船,岂敢偷片日之安。”
南京失守,明朝的残余势力已是大为弱势。从地图上看,南明还有浙江、福建、半个江西湖广,滇黔两粤,形势似乎还不绝望。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南明解决不了军队的粮饷,他们的财政一直处于崩溃之中。以沈廷扬的能力,守序相信他很快就能发现问题关键所在。
沈廷扬刚从前线回来,守序便先问起淮东的情况。
沈廷扬叹息一声,“缺粮,建虏占领区更惨。建虏的沂州总兵夏承德所属兵丁,数十名家属因为饥饿而悬梁自尽。兵丁若此,百姓更加凄惨。”
守序点点头,几十万建州人口搬进北京,进一步加剧了粮食危机。原本明朝对南方的经济压迫非常严重,北京所需漕粮400万石,其中仅苏州、松江二府就提供了93万石。建虏刚进关,没有得到江南漕粮,就只能压迫北方州郡,其中山东尤甚。
以海州为例,现在斗米5钱银。老百姓根本不可能承受这样的粮价。守序觉得这简直就是在杀人。
暹罗米价一般是一石米二钱白银,中国很多地区如今的粮价是南洋的数十倍。高粮价一定会有很多难民,现在是南风期,季风不合适,而守序的船期很紧张,无法长期抽调船队北上。守序暗想,也许过两个月等到季风换季期,值得去一趟淮河口,以获得部分北方移民。
守序问道,“季明先生,刘泽清是怎么败的?“
沈廷扬沉默半饷,把他所知的军情一一告诉守序。
建虏渡江,南京失守,刘泽清并没有投降。由于淮东与淮西之间密布水网阻隔,历史上淮东一直是个独立的战场。在南北对峙时期,淮东历来防御的是自山东南下的敌人。南北朝时期老运河淤塞,隋朝运河启用战国时魏国运河的方案走河南后,一直到津浦铁路打通之前,北兵南下通常很少选择山东,淮东是战场上比较次要的方向。
济南位置关键,建虏在此一直有大贵族坐镇,去年是正蓝旗旗主肃亲王豪格,今年更换为饶余郡王阿巴泰。具体负责前线指挥的是正白旗固山额真准塔,建州在这一路投入的总兵力不多,只有准塔所领部分八旗甲兵和沂州总兵夏承德5000人、青州总兵柯永盛3000人,共约13000人。其中的夏承德曾是松山副将,在松锦大战投降建虏。松锦战后,建虏迅速新建109个汉军佐领,部分投降明军被编进汉军旗中,夏承德就是其中一员。
就在多铎进南京前一天,五月十四日,刘泽清派兵渡过淮河攻打宿迁。建州守将赵进功以数百弱卒拼死抵挡,明军强攻四五天没打下来。准塔的主力增援过来,明军只得撤退。
五月二十五日,南京陷落十天后,刘泽清在交通要地清河三汊口,即淮河、黄河与运河汇聚的河口,集中马化豹、张士仪二部,一万七千人并26门红夷大炮,与准塔决战。战斗以炮战开始,明军在炮战中再次落败,接着建虏转移炮口攻击明军在河上的战船。明军几无还手之力,军阵大乱崩溃,伤亡惨重。准塔一路追击,斩获明军上万。刘泽清无力抵抗,把淮安城交给部将总兵柏永馥,率高进忠、张鹏翼、张士仪等数万人顺淮河口出海,沈廷扬的海船与他们一路同行。
“又是炮。“守序叹息着,明军把加农炮和长炮引入中国。但在炮术和火炮制造方面,明朝已经被建虏超越。红夷大炮如今是建虏的核心战斗力,明军比起来处于很大的劣势。
沈廷扬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我们出海后就遇到了风暴……“
明军运气非常坏,遇到飓风损失惨重,整个船队被吹散了。
沈廷扬与田仰和张鹏翼交好,南撤时船只相隔不远,在沈家的熟练水手帮助下,张鹏翼等人得以从风暴中幸存,最后保住了近万官兵和家属。明军正是在沈廷扬的建议之下,暂驻崇明以作喘息。
在南风期,尽管利用大陆离岸和向岸风造成的侧风,可逆季风航行,但这需要很高的操船技巧和整备良好的船只。逆风总是不如顺风便利,如果没有沈廷扬,张鹏翼的损失肯定会更大。
……
“高进忠?”守序问到沈廷扬刚才提起的一个名字,一个熟悉的名字,“怎么没在崇明看到他。”
崇明明军番号里没有高进忠。
沈廷扬道:“高进忠部下多为辽东人,官兵不愿意南下,而且他们也缺乏熟练戗风航行的水手,飓风后向北去了云台山。”
守序心想,看来北边是必须要去一趟了。
“季明先生,高进忠拒绝南下,他们这是另有打算啊。”
沈廷扬沉默了,守序说的比较委婉,另有打算就是在犹豫要不要投降吗。
给沈廷扬续了茶,守序问道:“刘泽清现在哪里?”
沈廷扬摇摇头,“我不知道。船队被大风吹散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如果东平伯还活着,他应该在淮东海岸某处。”
“你觉得他船上的粮食够吗?”
“我们撤退时搬空了淮安的粮库,船上的存粮足够官兵食用数月,东平伯的座船也一样。”
“我的舰队里有几艘船跑的特别快,戗风性能也很好。”守序点头道,“我派艘船去找找刘泽清吧。”
刘泽清如果投降,属于力尽而降,他与刘良佐等人有区别。南京都丢了,刘泽清能继续抵抗,在明军中,这已经比较难得了。打不过是能力问题,打不打却是立场问题。
淮河口附近有大量的泥沙堆积,吃水深的战舰无法靠近,守序打算派恩佐的浈江号先去看看,单桅纵帆船的吃水浅,戗风性能好。
了解战局只是守序的目的之一,他见沈廷扬是为了更重要的事。
守序拿出草拟完毕的台湾开发银行章程,“季明先生,我有个生意计划,请帮我参详一下。“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