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驶进被海岬环抱的阿卡普尔科湾,入口的航道有1.8海里。阿卡普尔科海湾东西最长3.5海里,南北最宽2海里。海湾西侧的海岬在主航道边缘拐了个弯,向内侧收了进去,与陆地环抱成一个更小的海湾。海岸线1英里以外,是一圈环抱的山岭。一条弯弯曲曲的驿道从两座山岭间狭窄的缺口向远方延伸,它通向墨西哥城,通向韦拉克鲁斯。
阿卡普尔科港阔水深,海岬与山岭遮挡住风浪,这是最好的帆船锚地
港口与城市建在海湾西边的陆地上。圣地亚哥要塞正对着内收海岬一侧,那里的海面只有半海里。圣地亚哥要塞是一座五角星状的棱堡,五座尖角分别是圣约瑟堡、圣安东尼奥堡、圣路易堡、圣芭芭拉堡和起源堡,每座尖角堡都有一座高耸的塔楼。
陈守序举起望远镜,看着要塞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重炮炮管,只能摇头叹气。虽然大帆船贸易中断了两年,阿卡普尔科如今的防御兵力并不充足,但圣地亚哥要塞依然是海盗无力攻取的存在。
哈里斯放下望远镜,“荷兰人在1615年劫掠了阿卡普尔科,他们做的也太好了,逼迫新西班牙总督花那么钱修建了如此强大的一座要塞。”
要塞升起了四团黑烟,这是在向后方和海上报警发现强大的海盗舰队。新西班牙与中美洲不同,阿卡普尔科可以从陆地上得到后方增援。
棱堡的重炮向海面试射,射程完全覆盖了航道,西班牙的士兵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舰队在海湾中下锚,三艘巡航航堵住航道,其余的战舰在重炮的射程外与西班牙人对峙。
陈守序指着海岬尖端,“让陆战队在海岬登陆,我们要把西班牙人堵在城墙里面。”
阿卡普尔科的海岬在多数地方是陡峭的悬崖,只有海岬最尖端和附近几处稍微平缓一些,这种地形就不要指望搬运大炮了,陆战队和水兵只携带轻武器和木梯登上长艇。
城镇沿着起伏的地形建筑在海岸与山岭中间。看多了有整齐规划的西班牙殖民地城市,眼前错落有致的阿卡普尔科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除了要塞和附近的城镇,海湾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从海岬一直延伸到城镇背后的山上。风景确实不错。
陆战队小心地将长艇靠向岸边,四周都是被海浪磨平的礁石。第一批登陆的梯队中包含了工兵,他们对登陆点附近的地形做了简单的整理,让后续梯队登陆更方面一些。
整个登陆行动井然有序,士兵不急不慢地在岸边集结。当登陆的人数达到500人时,霍尔雷恩率领他们走进森林,沿着一条人踩出来的小径向城市开拔。
行军路线大约为5公里,地形很崎岖,又有森林的阻隔,可能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走到。
陈守序并不召集,至少在几天内阿卡普尔科不会得到实质性的增援。
单桅舰在舰队附近缓慢游弋,提供外围的警戒。陈守序见不会有什么大动静,便离开甲板回到舱室,他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
陈守序铺开海图和自己的地图,马尼拉大帆船从阿卡普尔科启航后会向南航行至北纬12度至14度之间,乘信风带和太平洋北赤道暖流向西航行到关岛,途中会经过马绍尔群岛。在关岛略作停留并给基地守军补充物资后,便航向卡波圣埃斯皮里图,即后来的萨马岛。再穿过圣埃斯皮里图海峡(即后来二战中名扬天下的圣贝纳迪诺海峡)进入菲律宾群岛的内海,途径民都洛海峡进入南中国海,继而航向马尼拉的甲米地。整个航程约需3个月,商船会在年初驶出阿卡普尔科,以便抵达亚洲后赶上西南季风。
从马尼拉启航的大帆船会在年中启航,为了避开荷兰舰队,大帆船会先南下,逆着美洲过来的航线经过菲律宾内海的航行后,出圣埃斯皮里图海峡,乘西南季风北上直到北纬42度附近,找到日本暖流乘西风带向东,直至抵达门多萨角才沿加利福尼亚海岸南下阿卡普尔科。这条航线后来将转向地标改为瓜达卢佩岛后,向南移动了一点。北半球的西风带虽然说比南半球的风浪小一些,但那也有限的很。加之航程中多有逆风逆流段,从亚洲到美洲的航行要艰苦得多,耗时一般要六个月。
最初亚洲到美洲的大帆船还会在日本停靠补给,顺便做一点生意。后来日本直接扣押了一艘大帆船,而且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垄断了日本航线,通向日本的航线实在太危险,马尼拉大帆船也就不再靠近日本。
实际上,这只是马尼拉大帆船航线理想中的情况。如果航行中遇到海盗或者恶劣天气,抑或是在港口的货物交易时间对不上,整个航行计划都会被打乱,往往耗时更长。
陈守序暂时不考虑贸易和抵达亚洲后的季风问题,总体上而言,从阿卡普尔科到亚洲西班牙人已经航行了一百年。航线本身很成熟,一路沿着信风带航行也算是最舒适的跨洋航线,比那些借助西风带的航线安全很多。
大帆船的航线总体还是比较空旷,经过的岛屿很少,这样帆船在夜间也能放开跑,不用担心存在没有发现的暗礁。虽然陈守序能利用经度和后来的地图,但他不可能熟悉太平洋的礁石分布、潮汐天气风向变化规律和可能会出现的突发海情。如果率领的是一只探险队,那么他也不介意试试新的航线,但现在他率领的是一只武装舰队,所以对他来说,按照马尼拉大帆船的航线跑是最安全的做法,成熟有效。
陈守序需要考虑的主要是路上选择哪里作为临时锚泊地,虽然帆船在大海上航行未必就能找到计划中的岛屿,也可能找到了却由于风向和天气无法靠泊,但有备无患。按照荷兰人的经验,即便做好一切准备,远洋航行中水手在启航后第三个月就会陆续生病,在第四个月会出现死亡病例,如果第四个月刚好在热带海域,那么恭喜,船员大面积病死的情况就会出现。
所以陈守序考虑在航行的后半段找到能够休息的岛屿。如果船员的身体扛不住这三个月的航行,那么找到锚地让船员上岸休息会大大降低船员的死亡率。
这条航线的初始段很长的时间都不会有岛屿。直到中太平洋段,夏威夷群岛条件非常好,不过夏威夷正好位于马尼拉大帆船往返的南北航线之间,西班牙人在太平洋跑了多年,从未听说他们与夏威夷群岛有什么联系,夏威夷群岛不是陈守序的首选,但他还是做了相关预案。
波利尼西亚群岛中的莱恩群岛,最北端的金曼礁太小了,也没有淡水。泰拉伊纳岛有群岛中唯一的淡水湖,条件很不错,可那在北纬10度线以南,过于偏离航线。而且位置贴近了赤道无风带,因此泰拉伊纳岛也只是陈守序作为舰队万一爆发大规模疾病时的预案。
接着是马绍尔群岛,马绍尔群岛北端的一些环礁倒是位于北纬10度以北,紧挨着航线。群岛中的比基地环礁、夸贾林环礁都是如雷贯耳的名字,对陈守序来说,马绍尔群岛的位置略有些偏西,但贴近航线,这是他首选的中途站。
通过马绍尔群岛后,则是关岛。如今的马里亚纳群岛已经被西班牙纳入了统治范围,关岛上有西班牙人的基地。腓力二世赏给菲律宾征服者黎牙实比的封地就是马里亚纳群岛中的两座岛屿,不过除了关岛以外,西班牙对马里亚纳群岛并没有实际控制,更多是一种口头上的号称。
看到塞班岛的位置,陈守序有些感叹,在他与梅登最早的计划中,塞班是一个可能的基地选项。塞班的面积足以容纳他的士兵和供养军队的人民,不过这里距离贸易中心实在是太远了,而且面临台风侵袭的威胁却没有良好的避风港,能发挥的作用很有限。到后来,塞班只是成为他们计划中的一个后手。
陈守序和梅登的计划在南美洲的航行中几番更改,不断完善。其实如果以航线而论,他从雷亚莱霍港启航后可以直接去北纬10度附近的航线,只要找到北赤道暖流就可以航向亚洲,不用来阿卡普尔科。
只是对海盗来说,韦拉克鲁斯、波托韦洛、卡塔纳赫和阿卡普尔科、利马的卡亚俄、巴拿马,这些名字像耶路撒冷之于基督徒一样,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大西洋一侧的韦拉克鲁斯和卡塔纳赫陈守序是很难再去了,那么近在咫尺的阿卡普尔科又怎能错过。
“我这是来朝圣啊,”陈守序喃喃自语,“德雷克,亨利摩根,这些名字即将离我的生活而去了……”
即将离开战斗两年的美洲,再来还不知又是何时,他的心情有些惆怅。
陈守序放下航海圆规,走到舷窗前。夕阳下,圣地亚哥堡那威武的身影耸立在海岸边,勃艮第大十字旗在城堡上猎猎飘扬。强大的要塞才能保卫领土,他要有自己的要塞,要有自己的领土,要有自己的人民。而这一切,只有亚洲才能得到。
“司令”,蒂奇的声音传了进来。
“什么事?”
“霍尔雷恩长官派来通讯兵,他说发现了一些你可能会感兴趣的情况。”
舰队所有人都清楚因为圣地亚哥要塞的存在,对阿卡普尔克的劫掠不会有很多的收益。除了抱着不抢白不抢的心态在城里捞一把外,陈守序的主要目的是设法在城内获取一些人力。阿卡普尔科当地有一些马尼拉大帆船航线的老水手定居,如果能招募到其中一些人对后面的航行比较有利。
难道是霍尔雷恩有发现了?
陈守序走出舱室,陆战队的传令兵立正敬礼,说真的,在几个德国人的调教下,陆战队的军风军容比水兵确实强了很多。
“报告司令,霍尔雷恩长官让我向你报告。我们在城内发现了目标,但情况有些特殊,他无法判断。陆战队随后会把客人带上船,由你亲自甄别。”
陈守序奇了,既然找到目标了,弄几个人上船还会有什么特殊的?
“你们长官弄些什么玄虚?”
“霍尔雷恩长官说他不会用无法判明的情况干扰司令的思路。”
陈守序也无奈了,“好吧好吧,那我就等在旗舰上。”
这一等就到了天黑时分,旗舰长水号的舰尾点起两盏鲸油信号灯,其他军舰点起一盏,以作夜间识别。
陈守序继续白天未完的工作,直到霍尔雷恩带着客人上船才又走出了舱室。
客人,或者说俘虏有数十人,正聚集在白天的登陆点附近。
霍尔雷恩带着其中的三个人登上旗舰。
有云遮住了月亮,战舰上只有几盏照明灯,光线很昏暗。
陈守序带着戏谑的表情,“什么特殊情况让我们的陆军将军花去这么长时间还搞不清情况?”
霍尔雷恩笑的很大度,“司令你能看见我们登陆后的路有多难走。从海岬到城镇的行军花的时间太长,西班牙人带着财宝早就踏上驿道跑了,要不也是进了要塞内。城镇里只剩下几个仆人和奴隶。穷人们没办法像富人那样骑上马跑向远处,只能躲进森林里。我们通过抓获的仆人,好不容易才在森林里找到一些居民。”
霍尔雷恩说的是显而易见的事,陈守序当然理解。
“那你下午那么早就派传令兵提前向我报告?”
“因为我们在最初的俘虏中,发现了一个东方人,但我无法判断是哪国人。”
陈守序往前站了一步,“你说什么?”
霍尔雷恩略微让到一边,示意他身后的人走到灯光前。
陈守序这才看清来人的长相。黄色的脸,黑色的眼,柔和的五官。这是陈守序异常熟悉的脸部轮廓,因为他每次照镜子都会看到。
陈守序震惊了,“你是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