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非莫桑比克南部。
长达35公里的沙洲深入印度洋,与非洲大陆环抱出一片广阔的海湾。
海湾根部,马普托城伫立在马普托河口(圣埃斯皮里图河)左岸。沙洲和内河让这里成为难得的天然良港。
马萨达堡和大卫堡两座四角星堡夹马普托河口而守,正值季风转换期,堡顶的拉古萨共和国国旗与大卫星旗飘荡的方向不停在变。
洋楼和高脚木屋自马萨达堡向西面北面伸展,形成一座美丽的花园城市。
城市中心是一座四方形的犹太会堂,四处散布着基督教堂,带穹顶的清真寺,飞檐斗拱琉璃瓦顶的天妃庙,不同的宗教这里和谐而处。
马普托城约有2万居民,一半是犹太人,剩下主要是本地的斯瓦希里人和南非的霍屯督人。
少数天主教和新教徒是雇佣兵,商人和航海冒险者。
城外有服从马普托统治的2万霍屯督人,斯瓦西里、黑人农奴,在种植园中为这座城市提供给养,农作物以玉米、土豆和番薯为主。
马普托生活必需品大多不能自给,必须依靠进口。
海边风景如画,蓝天白云,碧海银滩。沙滩上有许多本地特有树种,树下的沙石被海水不停冲击不停卷走,裸露出苍劲有力、奇形怪状的根,这些根坚强地伸入沙土将沙紧紧抓住,维持它们赖以生存的环境,只这些古老的树根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朝阳映红海面,数百斯瓦西里人向着麦加方向跪拜,虔诚祷告,统治这座城市的犹太人并未制止。
马普托是拉古萨共和国的殖民地,实际上却是一个犹太共和国。
大商人组成执政评议会,小商人成为市议员,欧洲犹太人构成城市中上层阶级,埃塞俄比亚犹太人构成中下层阶级。
斯瓦西里自由人、来自南非的霍屯督人,地位更低的农奴构成底层。
军队有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犹太人城市卫队,另一部分是来自欧洲的雇佣军。
马普托没有海军,但他们有盖伦武装商船,也是不可忽视的海上力量。
葡萄牙东非殖民地被阿曼人席卷,这个可怜的弱国从波斯湾一路溃败到坦桑尼亚,丧失自曼努埃尔一世以来在印度洋西部沿海大部分扩张成果。
葡萄牙人暂时在蒙巴萨的耶稣堡挡住阿曼人,非常勉强,坦桑尼亚依然摇摇欲坠。
马普托与阿曼之间差了坦桑尼亚和莫桑比克,目前看,撒拉逊人离犹太人还有段距离。
当年,荷兰疑惑地看着这个新起的殖民地,犹太人向荷兰人保证,除非荷兰人允许,否则不掺合印度、东印度—欧洲贸易,犹太商船满足于印度洋圈内贸易,荷兰放过这座东非小城。
马普托气候宜人,一年中除去最热的几天,四季如春。年降雨量800毫米处于很合适的范围,可以进行农业生产,又不会太湿导致疾病流行。
犹太人小心地在大国缝隙中生存,一步步发展。城市武备、造船器材依赖于从联邦进口,在联邦投资的种植园、工厂、债券转化为马普托城的堡垒、大炮和士兵。
马普托在内陆发现了金矿和钻石,城市发展速度越来越快,来自世界各地的犹太人涌入这座属于他们自己的城市。
到1659年,马普陀在东非已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此时即便荷兰再想进攻也得核算一下成本收益是否划算。
联邦商船很少涉足印度洋,保持密切来往的城市只有马普托和印度奎隆。
商人将象牙、黄金、钻石、黑奴输入联邦和印度,带回粮食、布匹、印度女人和包括军火在内的工业制成品。
联邦与马普托有关于军事合作的密约,因为目前的国际环境比较微妙,没到公开的时候。
马普托河右岸,有一座悬挂同盟星鸟旗的大型联邦商馆。商馆有围墙,四角有圆形塔楼,外有壕沟。内有仓库、军营,这是一座设防商馆。
联邦非洲公司有2艘双桅纵帆船,2艘三桅东印度大商船常驻马普托港,总代表斯卡菲尔德手下,约有100名士兵和600人在这里的社区生活。
原本按计划,斯卡菲尔德应该带着手下在马约特岛新建一座殖民地,但经过实地对比科摩罗群岛和马普托的环境,考虑到联邦不可能在非洲殖民地投入太多资源,斯卡菲尔德把基地搬到马普托河右岸。金矿与钻石证明他的选择没错。
士兵负责商馆安全,华人雇佣兵、商人与马普托骑兵一起,进入内陆捕捉霍屯督人与黑人,送到金矿、钻石矿和种植园,捕猎大象获取象牙。
潘浩腰挂联邦制式骑兵刀,头戴宽沿平毡帽,一身黑色风衣,行走在马普托的商业街上。
街道两侧是东西方混合式的建筑,有中国的黑瓦白墙雕栏画栋,有意大利文艺复兴式的半圆拱券,街上熙熙攘攘,不同肤色的商人与消费者讨价还价,充满活力。
作为一座东西方汇聚的海上贸易城市,在马普托可以买到中国丝绸,日本刀,西班牙火枪,法国直剑,意大利玻璃,波斯绒毯,和许许多多其他货物。
奴隶市场充斥着高鼻深目,碧绿眼眸的波斯女奴、阿拉伯女奴,皮肤如黑色绸缎般光滑的东非女,甚至有来自遥远北方,肤白貌美的罗斯女,那是土耳其人的杰作。
潘浩在东非公司服役近5年,积累下不少身家,他没想着带钱回国,打算在非洲花光了事。
城中的商业街潘浩常来,熟人不少,一路用西班牙语打着招呼。在非洲混的时间长了,日常西班牙语会得七七八八。
转了半天,潘浩没买到中意的东西。家里已有个波斯女人了,要不咬咬牙再买个罗斯女人回去?潘浩摸了摸荷包,罗斯女是奢侈品,囊中的银币不太够。
潘浩在犹豫是不是回去找公司借一点钱。他在后江府有产业,世人都知道那里的蛮荒之地如今发展得挺不错,是个铁饭碗,老板应该会借的。
潘浩快要做出决定时,目光被路边一座盔甲店铺吸引。潘浩走进盔甲店,内里散发着淡淡的漆味,应当刚开不久,难怪没见过。
墙上挂着银光闪闪的胸甲,半身甲,也不乏波斯和土耳其风格的盔甲。
如果是来非洲以前,潘浩一定会被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铠甲晃花眼,可他的眼界早已今非昔比。
都是些普通货色,潘浩心道。
走着走着,潘浩眼前一亮。
一具全身甲吸引了他的注意,铠甲上的开槽线条圆润,造型优美贴身,胸甲、胸板和腹甲用铆钉连接,腹甲下有链甲裙,左肩甲大,右肩甲小,最上是带护颈的武装盔。
传说中的米兰甲。
潘浩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米兰甲,“老板,这个卖多少钱?”
“20英镑,先生。”
70两银子,潘浩有些肉痛,这相当于他一年的基本薪水。
“我买了!”
“先生,你确定吗?”
“你几个意思?”
“啊,先生请不要误会。看着装,我猜测你是一位战士。这种全身板甲并不适合现在的战场,如果你需要防具,我建议买半身甲或是干脆一块厚胸甲。”
潘浩冷哼一声,他当然知道胸甲更实用而且更便宜,但这挡不住他喜欢全身甲。不过店老板提醒是好心,潘浩也没生气。
“老板,你不用管我买了干嘛,我就问你卖不卖?”
“当然卖。”
潘浩掏出身上几乎所有的银币,“找个人帮我把盔甲背回去。”
“没问题,我们送货上门。”
潘浩带着全身甲渡过马普托河,沿着河边林荫大道回到商馆。
南洋有许多像潘浩一样的明军残兵,他们无法忍受枯燥的种地生活,纷纷将分到的土地入股到农业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本人则在各个殖民公司中应募,成为雇佣兵。
不出意外,潘浩被同事嘲笑花大钱买了头白象,潘浩则回敬土鳖们没有欣赏品味。
回宿舍与波斯爱姬欢乐一番,潘浩神清气爽,当夜在酒吧一醉方休。
4月下旬,印度洋季风稳定。
东非号、南非号2艘平甲板快速商船离开马普托,乘西南季风航向印度。
蓝天碧海下,潘浩拥着女人,回望非洲,这里的冒险生涯正离他远去。
服役期行将结束,非洲生活很好,但潘浩不打算与公司续约,他要换个地方,寻找新的冒险。
——————————
万里之外,同样受印度洋西南季风影响的彩云之南。
西营管辖下的云南原本是连年丰收,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乐土。
八旗、绿营兵和南明溃军扫过,云南斗米2两。
各路军队奸淫掳掠,百姓母食其女,子弃其父,惨不忍言,青壮被掳掠为奴,老弱残废被捉拿吊拷烧烙,勒要窖粮窖银,房地为之翻尽,庐舍为之焚拆。
永昌战区(保山)尤其惨,军民伏尸百里。
怒江两岸高山峡谷,云遮雾罩,江水奔腾南下,水流湍急。
江右岸,高黎贡山峰峦起伏,气势雄伟,哪怕在300多年后,这里也是中国交通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
腾冲卫外围,南甸宣抚司。
沈炎骑马走进明军大营。他左手缠着纱布,血染征袍,胸甲上布满刀痕箭瘢,早已失去往日的光泽。
营中士卒三三两两席地而坐,很多人都带着伤,冷兵器在历次战斗中多有破损,有些兵沉默地磨刀。
军中缺营帐、缺武器,火药几乎用尽,粮食储备下降到危险程度。
士卒尚有战心,可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却已经很低了。
明军撤出昆明,永历帝不允许焚烧粮仓,将数万大军一年之食丢给鞑靼人。
仁慈的永历皇帝确实拯救了数十万云南百姓的生命,但也让鞑靼人有能力一路追击,明军毫无喘息之机,一路溃败,原本很有实力的军队在撤退中垮掉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磨盘山一战是沈炎见过的最血腥的会战,西营统御下的明军也是沈炎见过战斗力最强的明军,只要有补给,他们恢复后依然是一支强有力的军队。
定国无粮,明军不得不分散各地就食,他又派出战斗力最强的靳统武护卫皇帝。
在天险高黎贡山,定国只集结到6000兵。就这6000兵打死了固山额真沙里布在内的十余位八旗中高级将领,差一点就赢了。
差一点。
磨盘山战败,吴三桂追击相当有力。定国只能领千余残兵南下孟定御夷府,留吴三省在南甸收集溃军和家属,定国甚至连自己的妻子也不及携带。
沈炎与郑藩使臣徐孚远随吴三省行动。
吴三省初始只有100多兵,沈炎的60骑起到关键作用,吴三省逐步收拢700余溃卒,千余家属,包括定国妻子也在军中,军势稍振。
沈炎用这700兵在南甸制止了一次兵变,斩杀大学士张良臣,扣下副总兵孙崇雅,收编南甸溃军,得官157名,士兵2000人,家属1800人。
此后吴三省又与在澜沧江、怒江之间顺宁府屯驻的马进忠儿子马自德建立联系,制止另一次投降事件。马自德有官兵家属两千人,马千匹。
西营马步兵比例高得惊人,有些部队几乎达到1人1马的程度。
沈炎甩镫下马。
徐孚远迎上来道:“若晦,办成了吗?”
“是,廖鱼已死,其部605兵,400多家属,150匹马我都带回来了。”
“有粮吗?”
沈炎摇头,“没有。”
徐孚远长叹一声,“是了,连鞑子都撤兵回昆明就粮,滇西怎么可能还有粮?”
同为外藩使臣,历经万水千山始抵昆明,却撞见一片混乱中的滇京撤退,徐孚远和沈炎都被困在其中,两人越走越近。
吴三省从后营走出来
后营集中了仅剩的营帐,交给眷属使用。兵将除了伤员,包括吴三省在内,都只能睡露天。
吴三省看到沈炎身上新增的伤口,躬身行礼,“三省恨不能身替将军受此伤。”
“小伤,都督言重了。”
徐孚远也道:“吴都重任在肩,须臾不得离开大营,外面的事就交给沈将军吧。”
吴三省,“多亏有二位相助,我才能收集到这么多官兵。”
沈炎在亲兵帮助下解开胸甲,“加上廖鱼的人,我们有4200兵,2000匹马,4500家属。”
徐孚远:“可粮食即便省着吃也只能坚持20天,我们得尽快决定下一步行止。”
向东反攻首先排除。
明军西撤和鞑靼人追击在东面扫了两遍,怒江对岸保山百姓遍地饿殍,即便鞑军全部撤回昆明,任何反攻计划也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沈炎:“晋王有消息吗?”
吴三省摇头,“我们有其他所有人的消息,就是没有晋王的。”
徐孚远:“晋王不在孟连了?”
“不在,晋王走时带走当地全部粮食,他的行踪隐藏很好,当地人也不知晋王去了哪里。”
“会不会去了缅甸?”
“正月底,巩殿下(白文选)自镇南州翻悬崖峭壁撤到陇川,二月下旬从木邦进缅甸。四月,高文贵、吴子圣过铜铁关,沿天子入缅的道路把沿线扫荡了一遍,滇西入缅就这两条路,都没有晋王的消息。”
各路明军纷纷入缅不止是为了迎永历帝,更是为了在缅甸收粮。
“晋王兵少,不会有危险吧?”
“靳统武2000兵在孟连与晋王会和,有3000兵在,晋王不会有事。”
徐孚远:“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好选的。向西走直至边界的粮食已被高文贵、吴子圣收光。西北则是怒江大峡谷,路途崎岖,更要翻越雪山,马保刘镇国在丽江降了,我们更不能去。”
沈炎:“只能向南,去找晋王。”
“路上断粮怎么办?”
沈炎看着自己的坐骑,“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