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敏则最近在频繁打着自己老师的棋谱,聂旋风亲自整理了自己年轻时自认为下得最好的50局棋,让田敏则打谱写出一些感想来,他打算出一本书。
田敏则越是打谱多了,就越能理解聂旋风下棋的思路。
想要进攻时,铺垫的棋要多不要少,要将进攻隐藏起来,一旦发动就是雷霆之势。
田敏则就是这样,引诱着俞亮配着自己铺地板,突然一手“引征”下出,这手棋明显有点亏损目数。
俞亮抬头看了田敏则一眼,这个时候跑到中间下了一手,似乎没什么必要,自己没有理睬,下出了一手跳。
田敏则下一手征下出时,俞亮才晃然大悟,刚刚一手有些亏损的棋,原来是引征。
季领队摆了摆棋,惊讶道“田敏则这个局布得不小,先是在这边下出几手引子,双方交换了几手,这样带出了这手引征。俞亮依旧选择了局部最佳的下法,没想到这手棋让另一侧的边角发生了变化,现在田敏则征子有利,这手进攻很有力量。”
方绪再也没有了刚刚的神情,一时间严肃了起来,“黑棋的发力点隐藏的很好,没有人注意到他前面的这步棋还有引征的作用,刚刚我们分析,以为他是打入后的一手浅削,现在看来,田敏则确实学到了几分聂老师布局的精髓。”
下出一手好棋,田敏则自得地喝了一口咖啡,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俞亮的子项棋力分,但明显感觉道,俞亮擅长的是官子和治孤,这两项很有韩国顶级棋手的手筋风范,死活题训练下的天才棋手。
但抛弃了自己擅长的部分,转入自己不擅长的“围模样”,想要做到厚薄均衡,考验自己的位置感,这样的棋是俞晓阳擅长的,却不是俞亮擅长的。
“想必他下起来也很别扭吧”,田敏则暗自想到。
俞亮思考了许久,下出了一手倒虎形,确保自己白棋的活棋,接受了部分目数的亏损。
“看起来,黑棋在局部似乎占据了优势”,季领队说到。
方绪摇摇头,“我不这样看,白棋在全盘来说,局势不差,这个局部黑棋只是目数优势,白棋的兵力不多,但活棋无需担心。而在另外一侧的局部,白棋占据了中腹有利位置,还竖起了一道厚壁,这是后续行棋的根基。”
田敏则也发现了这一点,但现在进攻的主动权在自己手中。
一小时时间,又是二十几手过去,黑棋依旧在频繁发动进攻,白棋疲于应对。
观战间里,方绪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季领队调侃道,“一小时前,方绪九段还在断言俞亮中腹作战将会有利,现在似乎还是黑棋优势,而且优势在扩大。”
方绪九段擦了擦额头的汗,“俞亮经验还是有些欠缺,但棋下得还是很稳健,我认为只要给白棋缓过气来,依旧有机会,棋盘上还有棋可以下。”
不过俞亮的心态已经有些受到影响,一开始还在和黑棋中腹搏斗,一旦处于劣势不自觉就转回了自己擅长的实地攻防。
这个时候棋盘已经七零八落,在想找实地早就来不及了。
双方下了120手棋左右,田敏则进行了一次长考后,下出了一手黑棋的二间跳,将自己的棋与边线的黑棋形成了联系,同时彻底封堵了白棋继续向中腹冲击的机会。
看到这一手棋,观战间地方绪九段也彻底说不出话,只能听季领队进行比赛的复盘,“这局棋下到这里,白棋已经没有太多机会了。”
俞亮计算一番后,也看出了后续的变化,苦笑一声,直接起立认输。
双方握手后,并肩走出对弈室,大群记者围了上来。
“田敏则初段,今天你下得有种很轻松的感觉,这局棋你觉得困难吗?”
田敏则摆摆手,“当然困难重重,开局其实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中盘俞亮初段一直在中腹与我作战,大家知到的,我在中腹感觉这一块师从聂旋风九段,还是有点心得。我想俞亮初段是想试一试新下法,不过刚好碰到了我擅长的东西。”
俞亮根本没有心情理会记者的采访,早早离开赛场。
第二天,俞亮根本没有调整好状态,在二番棋中输得更快,颇有心不在焉的感觉,中盘认输。
俞晓阳刚刚在世界赛三番棋中,首战获胜,一回到家就直奔俞亮的卧室。
“孩子刚刚输棋了,你别太心急”,俞亮母亲说到。
俞晓阳点点头,“这盘棋质量还可以,我自有分寸,你放心。”
走进俞亮书房,地上是一地的拼图,俞亮手里正拿着一块拼图寻找位置。
俞晓阳火冒三丈,“输了棋,不去复盘找原因,你在干什么,嗯?”
不等俞亮说话,又说到,“很多棋手定了段就万事大吉了,不思进取躺在职业棋手堆里睡大觉,定段了算什么?多少棋手几年过去就没有棋可以下了,你也要成为业余七段吗?”
俞亮起身,平静地看着父亲,“我找过原因了。”
“哦?”俞晓阳瞪着自己儿子,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那你说说看?”
“我觉得,你教我的中盘力量,手筋技巧还有大局观下的功击都不适合我”,俞亮坦言道,“我更喜欢点三三、更喜欢扎扎实实地取地。”
俞亮有些激动,大声地喊道,“我从不在意行棋的高低,我愿意在猛攻中把我的孤棋做活,无论多么被动,我都可以在恰当的时机发起反击,我所继承的是赵老师‘斗魂’的精神。”
围棋界里,很早就有个关于“蟹与猿”的典故,猿认为“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今天拿到的一,肯定比未来可能的十更好。而蟹则认为,未来可能的十,当然要比今天手里的一更有价值。
所以不同的棋手,总会有不同的价值判断。
俞晓阳不再说话,“好,你牛,你厉害。”
“我现在不如你”,俞亮正色道,“但我也有我自己的路,不需要别人干涉。”
俞晓阳冷哼一声,直接转身离开。
俞亮站立在卧室里,久久不能平静,“田敏则,下次再见面时,我就是更强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