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拉子一见到我们,眼泪就下来了。
我们三人一看,反而都笑了。
这病床不算大,他个子太高,平躺下来,两只脚只能伸到床外了。
就见他盖着薄毯子,隐约可见肩膀缠着绷带,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正挣扎着想坐起来。
钱麻子赶紧上去按住他:“别动,也别哭了,大老爷们儿的。”
“哎呀,我可想你们了!”
我赶紧说:“大家都想你,所以那边一忙完,赶紧过来找你了。”
连水月搬个凳子往旁边一坐,笑道:“看着挺精神的啊,穆护士长很照顾你吧?”
李半拉子一听,当即用袖子擦擦眼泪,撩开帘子看了看远处,低声说:“那个护士长,是三镖的未来媳妇,她可厉害了。我吃多了不行,吃少了也不行,想出去溜达溜达不行,晚上找老罗唠唠嗑,也不行。哎哟,就算是三镖,穆护士长肯定也能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们一听,都笑了。
紧接着,钱麻子把我们分开之后的事情,简单告诉了李半拉子。他听说我们准备去哈尔滨找三镖,当时眼睛就亮了,非要给我们看看伤口,说自己死不了,要跟着我们一起去。
就在此时,穆云端着一些换药的东西过来了。
“李半拉子,见了熟人,这么激动啊!”
“没有,我没乱动。”
“刚才,我听你说什么,想去哈尔滨?”
李半拉子满脸堆笑:“你听错了,我这个样子,要配合治疗,怎么能乱跑呢?刚才我是告诉钱麻子,去哈尔滨别忘了给我带点好吃的——等我好了,好了以后再吃。”
见李半拉子怂成这个样子,我和钱麻子憋着笑,只能点头。
此时,穆云对我们说:“他这条命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不能乱跑,我该给他换药了,你们去后面看看老罗吧,他也该下课了。”
我和钱麻子脱口而出:“下课?”
“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三人冲着李半拉子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出了门,绕到后面,就看到空地上整整齐齐坐着一群轻伤员,都面朝我们的方向,仰头看着前面。
一个简单的木架子上,放着一块大木板,罗老九身穿军大衣,正站在木板前,背对我们,向轻伤员讲着什么。
看这架势,罗老九当上了教书先生?
我们蹑手蹑脚走到木板后面,侧耳倾听。
“这几个字儿,我要是没记错,昨天就教过了,各位长官——不对,各位同志,一说上战场打仗,你们嗷嗷叫,一说学两个字,咋都蔫了?谁还记得这几个字儿咋念?”
下面没人吭声。
罗老九接着说:“昨天院长都亲自过来了,你们忘了?他咋说来着——对了,现在打仗最重要,不识字能扛枪,能扔手榴弹,但过几年打完仗了呢?没有知识,不认识字,你们还回去种地啊?”
下面有人大喊:“罗老先生,我们活不到打完仗!”
罗老九愣了一下:“小兔崽子,年纪轻轻,多往好处想想。”
“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就不害怕,打仗敢往前冲。要是天天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咋打仗啊?”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
我探头一看,说话的是个年轻战士,头上裹着纱布,笑得很开心。
罗老九算是气坏了,嚷嚷着:“你们这帮兔崽子,拿命不当命,爹娘把你们养活这么大,也不容易啊!”
刚说到这里,旁边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大喊:“罗先生,要吃饭了,下课吧。”
“好好好,下课了,都去吃饭,明天早上咱们继续!”
众人都站了起来,哗哗一阵鼓掌,排着队离开了。
罗老九叹了口气,刚转过身,钱麻子就从木板后面探出了头。
“老罗,我们来了!”
罗老九一时没反应过来,连退两步,看清是钱麻子,激动得手都哆嗦了。
“你,咋才来啊!”
我和连水月也从后面走出来,罗老九上前抓住我俩的手,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小刀,水月啊,我还想着到哪去找你们呢!”
我们赶紧扶着他,坐到了旁边的长条凳上。
钱麻子上前说:“老罗,你在这里都当上教书先生了?啧啧啧,有本事。”
“也不是我想当啊,这不是院长拜托我,给这些伤员上上课,教他们几个字。哎哟,这帮兔崽子,一说打仗活蹦乱跳的,一说认字,就跟打了败仗一样。哎,对了,你们咋来的?见到三镖媳妇了吗?”
我赶紧把前些日子的遭遇,都告诉了他。
罗老九听了,连连点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那接下来,咋安排?”
连水月低声说:“三镖安排我们来看看,然后就去哈尔滨。”
“带上我,这个教书先生我是真干不了!”
钱麻
子笑了:“老罗,我们要去追女特务,太危险了。”
我也说:“对啊,你不是经常腿疼胳膊疼,长途跋涉的,不行吧?”
“小兔崽子,你现在知道心疼我了?打大耗子、钻矿坑、斗日本人,我哪次掉队了?咋地,这回要去大城市,就不带我了?”
连水月忙说:“带你,不带你我们来这里干啥的?刚才跟你闹着玩呢!”
钱麻子也笑了:“老罗,赶紧去给院长说说,咱不当这个教书先生了。”
罗老九这才嘿嘿一笑,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领着我们就往前面走。
刚走到前面,正好碰到穆云出来。
罗老九赶紧上前说:“穆姑娘,我就跟你说,他们会来接我吧!你看,前两天你还笑话我,他们这不来了!”
“行吧,你可以走,李半拉子不行。”
说着,她走在前面,要领我们去吃晚饭。
我们跟着来到食堂,领了碗筷,大饼加上烩菜,闻着挺香。
端着饭菜进了一间小屋,见到了院长和刚才的周医生,我们坐在一桌边吃边聊,说了一些三镖以前的事情。
吃了饭,我们几人又回到病房,与李半拉子聊了聊,让他安心养病,我们从哈尔滨回来之后,一定来接他出院。
李半拉子满脸委屈,见穆云在旁边,也只能强忍着,让我们一定早点回来。
从病房出来,天已经黑了,我们走到僻静处,穆云忽然转过了身。
“几位,我有事要拜托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