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竺掬欢眉头一紧。

她从这个男人平静的语调里,嗅出执拗和强硬的气质。

她更由那一双锐利而智慧的眼眸中,读出不许拒绝和不容劝阻的蛮横讯息!

起初

她犹尝试去抗拒那股力量,但是在一段无言的僵持之后,她产生一种难以描述的挫败感,她知道她必须在那个坚强的男人之前低下头。

“妾身显然没有第二种选择!”竺掬欢发出幽幽叹息,她顺从的走出去。

展千帆盯着竺掬欢的背影,隐没在珠之外。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好复杂,不过他很快就掩藏住一切情绪,他稍稍振了一振胸脯,走到燕盼归的身旁。

“嫂嫂!”

展千帆拿起床边的长剑,将它系在腰间:“天亮之后,画舫将会明显于江上,我准备趁夜登岸,改走陆路,再折回港口,那儿有我的朋友,也好好听爹和哥的消息。”

燕盼归目光迷离,她漫声道:“千帆,横竖我以为你马首是瞻,看要上山还是下海,全凭你作主?”

展千帆突然觉得喉头好苦,下颔的筋肉,也绷得很紧,绞扭在喉结处。

展千帆转过身,望向陆翔青和连丝藕。

“二位。”

“一块儿走!”陆翔青的声调同他的表情,一般坚定,他迎视展千帆,毫不退缩相让!

展千就用力吸一口气:“报恩?”

睦翔青伸出右掌,他诚恳的道:“是朋友!”

展千帆不由一阵激动。

他上前跨一大步,紧握住那一只有力的手掌。

“翔青!”

“千帆!”

这时侯,画舫外面传来清响的水溅之声,船身显着的减速,终归至停止。

展千帆招呼了忠儿之后,抱起燕盼归走出船舱。

在舶边竺掬欢正扶横木看着水面,展千帆发现她的手肘上,多了一件斗篷。

“前面有暗礁,船只能停泊在这儿!”竺掬欢因为足声接近,回头而望,展千帆芷移行在阴影之中,彷如一抹幽灵,带着一团黑雾,来自于地狱。

竺掬欢下意识的缩瑟了,她的玉指抓紧着横木。

“从这儿到江岸,还有丈馀的距离,连跳板也无从安上!”

展千帆扶着燕盼归,看着对岸的林野,但听江风飒飒,枯叶簌簌,夜风刮着浓浓的寒意,更增添不少凄泠。

“二少君,您带着展夫人,如何能够上岸?”此刻的竺掬欢已不再那么震惊了,她的声音也逐渐平稳及自然。

“我了解此处凶险!”展千帆收回目光,他转向忠儿,看出这个十七岁的孩子,正在风中抖索:“你有没有把握越过去?”

忠儿咬着牙:“小的就看看!”

展千帆皱了一下眉头。

陆翔青见状道:“这样吧,我托他一程!”

展千帆凝重的道:“翔青,在江岸那边的水面之下,有一股漩涡,已经夺走许多条人命,如果你没肴十成的把握,千万别冒险凌空借力,以免不幸!”

陆翔青闻言,略略犹豫了一下。

展千帆看在眼里,他当机道:“别为难,翔青,发想还是由我先过去,照上回的老法子,以绳索接应忠儿,不过得麻烦你随护在忠儿的身旁,以防不测!”

陆翔青立即允诺,毕竟事熊严重,没有必要在这节骨眼儿上逞强称能。

展千帆转对竺掬欢,道:“请借麻绳一用。”

竺掬欢立刻唤小娟送来绳索。

展千帆将绳索斜背在肩上,再次抱起燕盼归。

却见竺掬欢捧着斗篷,覆在燕盼归的身上,另外他还递出一袋锦囊,轻响着银击之声,交给展千帆。

展千帆放下燕盼归,将斗篷及锦囊推送回竺掬欢的手中。

“展某心领。”

竺掬欢想解释:“这是。”

展千帆的手指轻轻地按在竺掬欢微启的樱唇上,他凝视着那张明艳的花容,一种奇异的感受,透过唇间渗入了竺掬欢的心底。

“展千帆实在不愿意在心中有疙瘩,那很痛苦的……”

竺掬欢的美目里,闪现困惑之色。

一束秀发被阵阵江风吹掠,不时地垂拂在竺掬欢的眼前,展千帆拢起那束秀发,将它勾在竺掬欢云鬓旁斜插的玉钗边角上。

然后

展千帆又退出一步,他目光灼灼望着竺掬欢,一种刚毅且挺拔的神采,呈现在展千帆的眉宇之间。

“竺姑娘,展某今日在这浔阳江上,当着陆兄,连姑娘及家嫂的面前,许姑娘一句话——

倘若展某有幸渡过此劫,再起家业,展某定当负荆来到竺姑娘跟前,听任姑娘处置展某的这条贱命!”

竺掬欢的身躯蓦地一僵,她睁大翦瞳,直盯着展千帆,乾涩的嘴唇在风里颤抖。

“千帆!”陆翔青一把抓住展千帆的手臂:“你的神智可还清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翔青!”展千帆恬静的道:“是疯言也好,是醉话也罢,你只管记住展某今日的这一席话,好为他日作见证!”

展千帆朝竺掬欢微微欠身:“请容我告辞!”

展千帆重新抱起燕盼归,走向船头的踏板上:“抓紧我,嫂嫂!”

只听展千帆轻喝一声,跃然拔起身形,彷佛云拱神龙,夜探流星,他的身躯在半空中折转奇特的角度,并且疾扭腰力,激发出一股上冲劲势,便见他那颀长的身影,竟然像卷云一般,笔直飞旋,向岸上曳射而去。

陆翔青脸色倏变,失声道:.“老天,还好像是昔年武林两大巨魔恨天翁及绝地叟的擎天九式,为什么会重现在展二少的身上?”

陆翔青的话还在舌尖打绕,连丝藕却一言不发的纵身疾起,直掠向展千帆。

但见连丝藕身轻似燕,快如捷电。

她赶至展千帆的身旁,伺机托扶住燕盼归一臂,化解了展千帆身上所承受的都份重力!

这种小小的帮助,对展千帆的影响却很明显。

只是展千帆的速度猛然加遽,以骇人听闻的冲势,飞掠江岸,轻柔地放下燕盼归,然后连丝藕也跟着安抵岸上。

这时侯,燕盼归的娇躯虚浮一晃,全赖展千帆的扶持,才不致于倾跌下去。

“嫂嫂,让你受累了!”

燕盼归紧握着展千帆的手腕,她歉然地道:“是我不中用,千帆,方才的力量好强,压得我透不过气。”

画舫上的竺掬欢,也正抓紧陆翔青的手臂,急声的问道:“恨天翁和绝地叟是什么人呢?”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是四十多年前的一对凶魔,曾经屠杀当年‘神鹰门’门主,张庆槐六十馀口老小,激起了武林公愤,最后被围杀于鄱阳湖畔,沉湖底。”

竺掬欢倒抽一口冷空气,她的目光飘向江岸的三个黑影。

陆翔青垂目凝视臂上的纤纤玉指,再抬头看看竺掬欢,在那张艳容之上,隐现一团乌云,彷佛要掩盖陆翔青似的!

竺掬欢也警觉到陆翔青袭来的目光,她转面退后一步。

陆翔青朝她颔首致意之后,走向忠儿。

“该你过去了。”

忠儿点一下头,立刻提气纵身,越向对岸。

陆翔青怕他有所闪失,跟着弹逸而出,紧随在忠儿的身后!

就在这时

一道褐影凌空急窜,像灵蛇般掠向忠儿,它盘住忠儿的腰际,迅速地拉直,同时抖起一波震力,往上抛拽。

“抓准!”展千帆的声音划破风籁,威若沉雷。

陆翔青随即挈起忠儿的衣领,顺着绳索之力,拉他一把,接着便见他们两人彷佛跨坐在虹桥上,安稳地来到江岸。

落地之后

展千帆将绳子掷向忠儿。

“收好!”

展千帆走到岸边,遥对竺掬欢,道:“掬欢姑娘,承情援手,展千帆大恩不言谢,请姑娘立刻起碇,尽速返回九江渡口,以纾责难!”

漆黑的周遭,无法看见竺掬欢脸上异样的表情,但是她柔美的声音,却踏着江风,一字一字地飘送过来:“绪位务请保重,竺掬欢就此拜别。”

展千帆目送吟香小,缓缓的顺流离去,他微微吸一口气,走向燕盼归,然后将她抱在臂闲,朝林中而行。

“千帆!”

陆翔青唤住他:“你不是打算折回港口?”

展千帆步履稍显顿挫,他望着面前一片森黑,神情深沉难测。

“那番话只是说给画舫上的人听,或许掬欢姑娘她用得上那则消息。”

陆翔青双眉微戚:“千帆,容我冒昧请教,你和竺姑娘之间,究竟有什么事情?”

展千帆叹一口气:“但愿我能知道!”

陆翔青诧异万分:“你不知道?”

“相信我,翔青,我真的不知道!”

“千帆,虽然我不了解是什么力量扣住了我的心,但是我相信你真的,我打从心底相们你!”

展千帆感激地看了陆翔青一眼。

“林黑路艰,你们尽管跟着我走!”

展千帆顺着眼角馀光望向忠儿,他看见忠儿正哎哟着,抚揉腰部,然后扛起那条麻绳。

“忠儿,你还好吧?是不是震裂了伤口?”

忠儿苦着脸,道:“伤口倒没震裂,只是被相公那一记索练,抽痛了腰眼儿。”

展千帆稍微一愕。

随即他放柔了声音,道:“对不起,忠儿,在情急之下,我的手劲儿恐怕没捏拿准,怕是伤到了你?”

“相公,您别折忠儿了,是忠侃太笨,非但没帮上相公的忙,反倒让相公分神来照应小的。”

展千帆拍一拍忠儿的肩,以沉静的笑容化解忠儿的不安,然后他转过身,继续走。

睦翔青走到展千帆的左侧:“在这片野林中,想必住着哪位隐世高人吧?”

展千帆点点头:“大爹姓梦,云梦大泽的梦,讳号机玄,今年已经九十二岁,却仍旧矫捷硬朗。”

陆翔青目光突闪:“他有没有其他的兄弟?”

“嗯!”

展千帆看了陆翔青一眼:“二爹讳号机菩,目前隐居在下江的小孤山!”

陆翔青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凝重,他抬起头看着诡谲如影的树影,怀着满腹的凝云走在棣林间。

原本走在他们后面的连丝藕,则默默的赶到陆翔青的身旁,她的柔荑握一下师兄的手臂,凤目中流露出沉毅坚定的光芒。

陆翔青受到那道目势的砥砺,脸上顿现豪情。

展手帆目睹了这段无言的交流,他的心中再次激起一波涟漪,涟漪里则倒映出那双明眸。

天际开始露出曙光,林中的露水气盛的在林梢间,沁凉了每一个人的肌肤。

他们穿越在草芒之中,随翔青发觉这些野草何止是及腰,有许多压根儿比人还高,拍打在脸上还挺难受的。

展千帆弯弯拐的走得很熟练,不过陆翔青却敢断言,他们至少走了半个时辰之久,看天空都已经翻出鱼肚白了,林野的景观才豁然改变。

在那儿有一片宽敝的草地,草地中伫立着一栋木屋,晨雾缭绕其间,如临仙境,令人忘俗也教人诧异。

展千帆刚走到木屋之前,柴门便轧然而开,在门口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她的衣裳略皱,秀发微凌,显然才从睡里爬越来。

然而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在展千帆出现于门口的刹那间,完全地情醒过来,不再含有丝毫的睡意了。

“小叔叔!”

“丹柔!很抱歉,拣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们!”

“说什么庇话!”屋中传出沉猛的声音:“快进屋里来!”

那是一间很简单的厅堂,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正对大门的墙上则挂着一幅,武圣关公的丹青画像,相貌威武,震慑人心!

而在木桌之前,素手站着一位青衫老者,正目光姑炬,迎视这群意外的访客,老者发耀银波,眉拱云月,却还保持一副昂扬挺直的身材,彷佛轰立在山崖上的古松,充满了睥睨群伦,傲视寰宇的巍峨气势。

“祸起萧墙,被你不幸言中了,千帆。”

展千帆放下燕盼归,自怀底抽出‘归元秘笈’。

“大爹,一如所言,昔日预伏的棋子,今日皆派上用场,这……。”

展千帆的话尚未说完,燕盼归却发出一记呻吟,她圆睁一双美目,骇然盯着展千帆。

此刻,晨曦透晓,穿越了窗口照亮了拙的小屋,也同时照出了展千帆的苍白和狼狈,在他的俊容上,看不到丝毫的血色,而他胸前的伤痕,则因为一路上抱着燕盼归疾行奔走,变得模糊斑烂,惨不忍睹。

燕盼归不顾脚踝刺痛,她冲上去抓住展千帆的手臂,感觉到那个男人身上,正散发出一股玄异的寒气,就好像严冬里的雪石,不知道吸收了多少天地间的酷冷,才能释放出那种动魄的寒意!

燕盼归混身战栗,她的声音哽在喉间却吐不出来。

展千帆拍一拍燕盼归的手臂,当他触摸到她指尖的冰冷时,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嫂嫂,除非我死,否则别用那种眼光看我!”

燕盼归的身子僵住了。

展千帆的身体,不可察觉的轻晃一下,他藉转身隐藏起虚浮的步履,将秘笈递向梦机玄“烦请。”

梦机玄的身形蓦地疾腾,化成一道旋风,飞快地朝展千帆扑掠,展千帆星眸突炽,撒手抛出秘笈,往后撤走,而梦机玄捷似迅雷,五指倏弹,罩遍展千帆的胸前大穴,展千帆猛颤一下,应指而倒,梦机玄也在同时截接秘笈,揣入怀中。

展千帆感觉出一只手,托扶住他的腰,在模糊的意识里,他听见陆翔青的厉喝声:“老头,放开他!”

展千帆挣扎想出声,可是一团巨大的黑影却挟持难以抗拒的压力,封锁了他的表达能力。

“不自量力,滚!”展千帆被抱了起来,同时有一层罡气,从他身旁激射而出。

“师哥,展二少能够信任的人,咱们也应放心,你别莽撞偾事。”

展千帆放下心中的石块,随即他便昏了过去……。

当展千帆苏醒时,梦丹柔正捧着一叠素白的衣衫走进房间。

“大爷爷!二爷爷!爹爹!叔叔!”梦丹柔兴奋地奔到门口,喊道:“小叔叔醒啦!”

展千帆的心田,油然升起一股暖意。

“来,丹柔丫头,让小叔叔仔细看看你。”

展千帆坐起身子,原本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跟着滑落下去,此时的他打着赤膊,没穿上衣,那副硕壮的胸脯错缠伤痕,一道道曲扭狰狞,看得梦丹柔目闪悸芒。

“小叔叔,你一定很痛,很难受!”

展千帆温和一笑,他的手臂轻抚过梦丹柔细致且红润的脸颊。”

“小柔柔长大了,小叔叔一次看你比一次漂亮。”

梦丹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顿现光采,然而她却耸动鼻尖,说道:“娘说叔叔是个浪子,任何女人在叔叔的眼中是漂亮的!”

展千帆窒了一窒,他忍住冲动,按下舌尖的叱喝,心底却暗骂,这:“该死的慧娘,怎么跟孩子说这种话!”

“不过,小叔叔,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浪子,即使是假话,叔叔的赞美仍然会令我开心的!”

“听好,丹柔!”展千帆握住梦丹柔的手臂,他十分郑重的道:“你大可不用相信浪子的话,但是你也犯不着去怀疑浪子的赞美,小叔叔说你美,你必然美,没有折扣,更不许置疑。”

“这么霸道。”

“千帆,你再捧她下去,咱们家的镜子恐怕不够这妮子用了!”

只见梦机玄和一位清瘦的老者一块儿进来,在他们身后,则跟着陆翔青及梦禅决。

“爹爹!”梦丹柔对着父亲直跺脚。

“别嚷,丫头,当心地被你跺裂了!”梦禅决指向门口,又道:“快去帮大婶儿及连姑姑的忙。”

看着梦丹柔做个鬼脸跑出去之后,展千帆笑斥道:“禅决,我可要怪慧娘,她打牙撩嘴冲着我来,我照单收,可是当着孩子的面,尽揭我的疮疤,我何以堪?”

“别冤枉慧娘,你的疤没人舍得揭!”梦禅决拿起一件绸质内衫,摊在展千帆的腿上:

“这是盼归和丝藕,连赶几天的日夜加工,为你裁出来的,你试穿看看。”

展千帆神色微紧,把手覆在梦禅决的手臂上。

“我昏睡多久?”

梦禅决注视展千帆:“四天!”

“四天?”展千帆星眸猛睁:“我爹和我哥?”

清瘦老青拿起内衫:“如果你不准备自个儿穿上,二爹我就侍候你穿,千帆,你怎么说?”

展千帆接过衣裳,额头戚起:“千帆落难道途,怎好奢侈锦绸,给大多儿增添麻烦。”

“胡扯!”梦机玄沉下脸,严峻地道:“千帆,你纵使落难一时,还不致于落魄一生,我不准你说丧志的话!”

展千帆背脊突僵。

梦机菩坐在床边,他握起展千帆的手腕,把一下脉。

“我们都知道。”梦机菩放开展千帆的手:“你有怪僻,一向不穿脏衣,不穿破衣,更不屑穿粗质的内衫,你曾经说过,你宁可践踏在外,也绝不愿穷到里头!”

“此一时也,该一时也,那些话,毕竟只是戏言!”

“戏言里亦有真谛!”

“是的,真谛就是二爹常数落我的确公子哥儿的臭脾气!”

“那叫取笑,不叫数落,再说我取笑你是一回事,我敬重你这份傲骨又是一回事!”

“二爹。”

“别打岔,千帆,听我把话说完,我和你大爹近百年的人间打滚,旁的没学会,看人的眼光倒还稍俱心得。

一个人的胸襟气度,固然有先天的夙性,而后天的栽培更不在话下!以禅决为例,这个孩子生于忧患,长于忧患,艰苦已经镂刻在他的骨头里,可是你不同,才华俊美,家势丰厚,就算你曾经在泥浆里打过架,你却不曾在泥沼中挣扎生活。

你自个儿也明白,在你的身上没有一丁点儿的江湖味,没有卑微受屈的色彩,当然,更不会有卑鄙下流的知息。

你这辈子就像苍松般笔直,行为上更卓越不群,挺拔绝伦!就事论事,展毅臣能够将两个儿子调教得如此器宇非凡,这是他身为父亲的最大荣耀,也是展毅臣这一生中,最值得称道及骄傲的成就!正因为如此,千帆,你若是在这节骨眼儿,折了这份气魄,我老人家第一个就饶不了你,你撞吗?”

展千帆的目光扫掠四人,最后停留在白绸衫上,他的虎目隐现雾光,雾光又迅速地蕴在寒芒里。

“我了解,我懂,我更感激!”展千帆抬起头,凝望着他们:“请告诉我真相,我明白是恶耗,也承受得起!”他的心中已有不祥之感!

梦机菩站起来,他踱步到门口,背对着展千帆。

梦弹决看了梦机玄一眼,他微微吁一口气,走到展千帆面前,将手搭在展千帆的肩上。

“令祖母和展当家都过世了。”

展千帆咬紧牙关,硬绷起全身的肌肉。

“令兄?”

展千帆目光忽炽,直盯着梦禅决!

“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恐怕?”展千帆的声调都变了。

“他伤得很重,据说柳长青一刀将他砍在胸口上,血溅如花,理应命丧当场!”

“我哥人呢?”展千帆急切道:“他被掳走了?”

“有个武艺奇高的异人,在混乱中抱走令兄!”

展千帆双手握拳,指节泛白,声声清脆

“我嫂嫂知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

“她?”展千帆哑声道:“她还好吧?”

梦禅决迟疑地颔首,道:“她很平静!”

“平静?”展千帆剑眉戚起。

“她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只应了一句话千舫没事,我知这他一定没事然后她就闷声不响,成天里,不是为你煎药,就是替你裁制衣裳!”

展千帆闭起双眸,他的脸色一如身上的绸衫般苍白!

“另外还有两件事,你该知道。”

展千帆张开眼睛,望向陆翔青。

“游建成指控你,觊觎家产,垂涎兄嫂,不惜勾结外贼,弑父杀兄,逼奸掳嫂,这项逆伦重罪,引人发指,现在连官府都在找你了!”

展千帆钢牙猛挫:“另外一件事,又是什么?”

“游建成悬赏黄金万两,扬言活见人,死见!”

“这些事嫂嫂知不知道?”

“我们了解你的脾气!”梦禅决发出一记长叹:“怎么散跟盼归提这种事呢?”

“那就好!”展千帆轻舒一声:“别让她为我操心了。”

展千帆抬头问道:“熊执堂和谷执堂的情况如何?”

“据说帆们在当夜,就领着展家的弟兄们撤走了。”梦禅决困惑地道:“这四天游建成也极力搜寻他们的下落,可是他们就像一溜烟儿消散无踪,甚至连药,米行也不曾听说有人去采办急货。

这么一来,连我都纳闷了,那许多的人再能挨,总得吃饭吧,更何况伤者还须要药材医治,他们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不吃不喝?”

展千帆神情平静:“这种情形只有一种解释?”

梦禅决露出寻问之色,他恭听展千帆的解说

“他们已经不在九江城了。”

“不在九江城?”

展千帆颔首道:“九江城是展家船坞的大本营,在城里认得他们的人太多了,游建成随随便便也能揪出人来,他们哪能待在九江呢?”

“可是有那么多的弟兄,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去?”

展千帆顿了一下,反问道:“这两天出帆的渔舟有没有激增?”

梦禅决恍然大悟:“是了,江上渔帆来往,多一艘,少一艘,没去注意它,这一手的确高明,八成儿又是你出的点子了。”

展千帆微吁一口气:“凑巧最近江上忙碌,更不容易踩出行踪,这何尝不是天助。”

梦禅决问道:“那么你们有没有约定,日后碰头的地点和方式?”

展千帆摇摇头:“家贼难防,任何事先讲定的应变措施,在这种情况之下,全都形同空白,没有丝毫的作用。

所以当年我才会极力鼓励爹爹分设两堂重心,提拔抱琴和鏖双,因为我相信以他们的能力,足以担当浊流中的勇士,在狂飕里独当一面。”

梦机菩惊异道:“这件事怎么没听你提过?”

“荐举两堂之首,是展家船坞用人的大事,为了避免蜚长流短,惹人臆测,这件事只有爹爹、哥、还有我参与,其间的经过,我们一向守口如瓶。

梦机玄含着深意注视展千帆。

“毕竟是你的主张吧?”

展千帆垂下眼皮,他沉默少许之后,低缓的问道:“爹……爹是如何过世的?”

屋里的气氛忽然间凝窒了,一阵阵的寒意由四方涌至,固结成丝丝冰柱。

展千帆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他抬起头扫视众人,那张强烈分明的俊容上,刻划着冷厉的线条,就好像庙里供奉的天王神像,透出不屈和威严的神采,令人望之生畏。

梦禅决喟息一声,走到床边坐下去。

那一夜

血战已近尾声,大厅里死伤纵横,狼籍一片,展毅臣的身上已经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了,然而浴血搏战的他,仍旧发挥出惊人的潜能,但见剑芒掠过,哀号震天,那股锐意激励船坞的儿郎们,与他同仇敌忾,共御强敌,竭力将战圈控制在厅中。

这时候,展毅臣看见一群人潮,被展家船坞的弟兄们逼回至大厅中,不一会儿,展千舫颀长的身影也跟着出现了。

虽然他的长子步伐凌乱,显然受伤不轻,然而他却奋不顾身,将眼前的敌众逼得险象环生,节节后退。

那个平素温和敦厚的爱子,在这血夜里,骤然转变成一头勇猛的豹子,他的剑法吞含无比的杀气,招招夺命,式式勾魂。

父子俩在鏖战中接近

“爹,谷执堂和熊执堂都撤退了。”

“千帆呢?有没有碰见他?”

“他带燕盼归撤走了。”

“你为什么不走?”

“我断后,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也快走吧!”

“婆婆呢?”

“婆婆!”

展千舫红着眼,他大喝一声,挥剑疾斩一名由侧面攻来的人,他的剑一抽出,又顺势斩杀另一名袭击者。

“婆婆也走了!”

展毅臣还想问话,柳长青的九环刀由天而至,划向他们。

“纳命吧,展毅臣。”

展毅臣振臂纵起,剑波漫射四逸,环罩出层层的剑幕,可惜他的功力已散,馀劲不足,被柳长青破势攻入,他抽身闪避,刀锋划过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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