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慕白安排叶家兄妹在水寨中住下,两兄妹的房间相邻,此刻便在叶知远的房里聊天。
叶知秋问起了刚才比武的情形,知道郭慕红发了暗器,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愧叫无影针,果然是踪影难觅。”
“是啊,刚才真是凶险非常,幸好郭慕白的提醒。”
“我总觉得这郭大小姐不似胡乱杀人的人,哥哥你觉得呢?”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郭慕白虽然看上去端庄正气,但人是不能只看表面的。”叶知远叹了口气:“不说郭崇山,只是姐妹二人都不好对付,妹妹,在这水寨里,真的是要事事小心啊。”
“那哥哥有何打算呢?”
“明日见机行事,郭崇山好说话便罢,不好说话呢,我就来个先下手为强,无论如何,是要把郭慕白带回去的。”
“哥哥一定要带郭慕白回去,难道是认定了她是杀人凶手?”叶知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哥。
“郭慕白是有很大的嫌疑,但我并不认定是她杀的余逸年。无影针虽然厉害,但那么细小的东西,怎么会令人如此痛苦地死去呢?”
“既然如此,哥哥为何冒巨险也一定要带郭慕白回去?是因为盐价的事吧?”
“你是个鬼灵精,都猜到了还要问?”
“猜是猜到,但是我不赞同这么做。”
“为什么?你说的,目前抑制盐价迫在眉睫,如果不带郭慕白回去,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抑制。”
“你以为带郭慕白回去就能把控制住盐价么?”
“不然怎样,好歹试它一试。”
叶知秋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原来讨论过,盐价主要由两个因素造成,一个是盐商的成本,二是盐的供应量,这两个基本因素不解决,捉了郭慕白也无济于事,官府总不能以郭慕白的性命为要挟,强令山海帮把盐价压低吧?”
叶知远哼了一声,不满地说道:“成本主要是由盐引价格构成,官府的盐引价格没变,供应量也没有减少,盐价怎么就飞涨了呢?可见真正的原因并非这两个因素,而是山海帮这些大盐商搞的鬼!我捉郭慕白回去,并不是为了要挟,而是逼她说出真正的原因。”
“哥哥以为,郭大小姐刚才说的原因是假的?”
“呃……”叶知远怔了怔,他对数字的敏感度没有妹妹高,也觉得郭慕白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便问道:“你认为,郭慕白所说的三点是盐价暴涨的原因所在?”
“我认为,郭大小姐所说的三点,的确会导致成本上涨。”
“哦,那你是认同郭慕白所说的话,盐价暴涨的原因出在官府?”
“不。”叶知秋又摇了摇头,“郭大小姐所说的话的确是其中的原因,但它并不是盐价暴涨的真正原因,这是有数可算的。”
“好,既然你心中已有一盘账,算出来听听。”
叶知秋点点头,仔仔细细地跟跟她哥哥算了一遍。
“每引盐的官方价格是2400贯,其中盐价1200贯,税款1200贯。每引一千石,折合每石的盐引成本是2400文钱,以往加上运费挑剔等人工成本批发给盐栈不过是4贯钱就可以有盈利,那这些人工杂费等至多不会超过1600文钱。”
叶知秋边说边沾着水在桌上比划着。
“我打听过了,以前请的工人是50文钱一天,现在是60文一天,人工只是涨了二成而已,哪里有翻倍?好,我就当人工杂费番倍,那么增加的人工杂费成本也不过是1600文钱。”
“再来说损耗,难道原来就没有损耗吗?查处的私盐或许质量不如山海帮自己产的,但绝对没有郭慕白说的那么夸张。郭慕白说挑出来的盐还不足原来的七成,好吧,我就当她说的是事实,按四成的盐耗来算,那么除去盐耗后,每石折合的成本就4贯钱一石,即盐耗成本1600文。”
“再来说过期没售完的还要再重新征税才能出售,总不会全部都没卖完吧?即使都没卖完全部延期重复征税,那每石重复的税费也不过是1200文。”
叶知秋说了长长一串,嘴巴有点干,她舔了舔嘴唇还要往下说,叶知远笑道:“没想到你这么能算,行,我大概听明白了,你直接说结果吧。”
“这些全部加起来,盐引成本2400文加上原来的人工杂费1600文加上人工杂费涨价1600文加上盐耗成本1600文再加上重复征税1200文,就是说……”
叶知秋把手又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数字。
叶知远一看,上文写着:8400文。
“每石盐的成本8贯400文顶天了,我还是全部按最大估计来计算的,实际远没这么多。”
“既然成本至多不过八贯多点,可为何现今给盐栈的批发价格却要18贯?”叶知远甚是气愤。
“所以郭慕白所说的三点,既是原因,更是借口,她当别人都不会算数呢。”
“知秋,我还有一点不解,整体产盐量并没有下降,为何市面上的食盐却是越贵越紧俏呢?”
“这很好理解,虽然产盐量并没有下降,但投放到市面上的食盐数量少了,大盐商把盐都囤了起来,这叫囤积居奇。”
叶知秋可不知道,囤积居奇这种情况放到现代叫垄断,就是一个人或一个集团控制了某种商品,这种商品的流通、定价全部由这个集团说了算,所以现代的法律中有个反垄断法来保障市场的正常运行,可惜古代并没有。
“那他们囤起来不是更加会让盐在规定的时间内售不完吗,售不完延期再出售可是要再征一次税的。”叶知远还是不太理解这些大盐商的做法。
“再征一次税又如何,再征两次税又如何?定价权在他们手头上,大不了把价格一再提高而已。民以食为天,粮食和盐这些民生最基本的商品,总会卖得出去的。况且纳税多了也讨好了朝廷,只是苦了百姓罢了。”叶知秋深深叹了口气。
叶知远听了也叹气,“如果可以不买他们的盐就好了。”
“不买他们的买谁的呀?官府一放盐引,都是被这五个大盐商取得的,寻常百姓哪里有财力跟他们斗?”
叶知秋越说越沮丧,叶知远突然笑道:“也不是说一定没办法跟他们斗。”
“啊,什么办法?”
叶知远凑近妹妹说了一番话,听得叶知秋两眼发亮。
原来,章楶早就在谋划应对之策,想盐价降下来,有两种办法。
一是离间几大盐商,让他们互相竞争,但其余几个大盐商没有实力与山海帮斗,一向唯山海帮马首是瞻,所以很难离间。
二就是在几大盐商之外,增加新的力量,以打破他们说了算的局面。
“大人已经在这洪泽湖的边上选了一块盐碱地,打算新增加一个制盐场,也有合适的经营人选了,等盐量产后,必定能把盐价降下来。大人说了,以后人人都不用捱贵盐。”
叶知远压低了声音对妹妹说,这事显然是个机密。
叶知秋的想法跟章楶不谋而合,因为只有这样,才是长远之计。
但长远之计毕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目前淮安盐价的形势严峻,如果等盐量产,淮安早就大乱了。
正因为如此,章楶与叶知远才会想到在郭慕白身上做文章。
叶知远是下定决心要捉拿郭慕白回去,叶知秋却不同意,两兄妹说着说着就有分岐了。
“拿人?哥哥,郭崇山绝对不会同意,你怎么拿人?”
“他当然不会同意,难道我就不会出其不意吗?”
“出其不意?你以为这么容易?郭氏兄妹武功已是不弱,郭崇山更强。何况人家还有无影针,还有山海帮的上万帮众,一个应对不好,我们俩人就等着给别人做人肉馅包子吧!”
“你怕危险,你现在就回家,我无论如何不放过这个机会。”叶知远心生不悦,脸色不太好看。
“这是什么话?你是我哥哥,我怎么也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冒险。”
叶知秋叹了口气,戳了一下她哥的额头,“哥哥,盐价是必须要想法控制住,但咱能不能别这么冲动,方法又不止一个。”
冲动?叶知远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自己,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便问道:“你又有什么好办法啦?”
“办法是有,但绝不是什么好办法。”
“说来听听。”
“还没想好呢,明天吧,等我睡了一觉,明天应该就想到了。”
“你……”
“好啦,时间不早,你这些天基本没合眼睛,今晚早点睡吧,我回房了。”
叶知秋说完,便准便离开,突然间又想起一事,说道:“哥哥,你说这郭慕红与郭慕白长得还挺像,远远看上去也难免会认错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知秋没理会她哥,打开房门出去了。
叶知远出了一会神,对于他来说,目前最要紧的并不是郭慕白是否杀害余逸年的凶手,而是借着这个由头,把郭慕白带回去,解决盐价的燃眉之急。
叶知秋会想到办法吗?
正是:任尔屯积再居奇,山人自有张良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