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买卖人

看见前方回来的传令探马从白水关下经过,姜远虽然很想知道战事的进展,但却不敢上前拦截。

身负黄旗的令兵代表着传递最高军情,拥有在境内同行无阻的权力,任何人阻拦都是重罪。像白水关这种重要隘口,寻常人过关时都需下马牵行,唯独令兵探马可以不作减速疾驰而过。

姜远和赵允一同以目光注视那骑令兵向汉寿方向飞驰而去,忽然望见其人座下军马失蹄跪地,将背上的令兵掀了下来。

“姜参军……”赵允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姜远含指吹了一声口哨,停在一旁的坐骑白马闻声赶来,他迅速上马朝前头坠马的令兵赶去。

白水关上的庞宪也看到了意外发生的这一幕,此时也带了几名士卒从关上飞奔下来。

姜远策马率先赶到那名坠马的令兵身边,只见他的坐骑此时正侧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显然是已经跑得脱力了,而那名令兵则趴在一边痛苦呻吟,看样子是坠马时摔断了腿。

那人摔得头晕眼花,趴在地上没看清姜远,察觉到了有人接近便不假思索地拔出了腰刀准备自卫。

“我乃虎步军幕府参军姜远!”姜远敏捷地躲开了横扫的一刀,心知对方定然误会,赶紧报出自己的名号。

那令兵此时才看清姜远,于是放下手中刀,咬着牙将腰间密封的信筒和令旗一并取下交给姜远:“陇右紧急军情!姜参军……请代小人……将此传递至汉寿!”

“放心,交给我。”

姜远也明白他连人带马都伤成这样,定然完不成传递军情的任务了,不幸中的万幸是坠马受伤的地点就在白水关附近,不至于耽误军中要事。

他郑重地接下信筒和令旗,随后将伤者委托赶来的庞宪和白水关士兵照顾就医,自己则代替其承担了传递军情的任务。

“发生什么事了?”

姜远回到费芸葭马车停驻之地,正碰上她从车帘探出头询问。

“前方回来传信的令兵坠马受伤,我要代他将军情传回汉寿。”姜远说道。

费芸葭脸色微微一变,郑重道:“军情如火,姜参军请自上路吧,不必在意我。”

姜远也正打算向她提出分别,见她此时又表现出面对正事时一贯的通情达理,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感激。

“好,那我这便出发,费小姐保重。”

“姜参军也保重,我们汉寿再会。”费芸葭礼貌地对他低头致意。

姜远说罢去取来了靠在马车边上的自己的长枪,将信筒仔细扎紧绑在腰上、令旗插于背后,提枪上马撇下费芸葭一行朝汉寿策马狂奔。

白水关距离汉寿已经不远,照他这般快马飞驰不出小半日就可抵达,而费芸葭乘坐马车则要慢一些。

途中路过一线夹山的峡谷时,姜远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不善的目光正从暗处朝自己窥视,但他在疾驰中四顾却没有任何发现。

白马如飞,载着姜远瞬刹间便从一线天的峡谷中穿过,那股被人暗中盯视、如芒在背的感觉也随之消散。

姜远心中虽有犹疑,但顾及如今自己身上携带着义父从陇右传回的紧急军情,他也不敢冒险托大再折返回去调查情况,只当是自己疑心过度的错觉。

毕竟从那位受伤的令兵手中接过军情信筒和令旗的那一瞬间,他浑身就笼罩在沉重使命感带来的紧张之中,整副身体也自发进入了如同上阵杀敌时一般的高度警惕状态。

或许真是自己紧张过头,加上那一处地形天然险峻而产生的错觉吧……

然而姜远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他背后那处越来越远的一线峡谷中,耸立的乱石之后缓缓走出了三条人影。

“老大,为何不让我射那小子?”三人之中身形最为魁梧、在此春寒料峭时节尚且光着半边膀子的虬髯大汉手中端着一具私自改造过的军弩,对一旁皮肤黝黑、正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八字胡男人问道。

八字胡男人并未应声,倒是一旁头戴纶巾身着宽松皂袍一副儒士模样的人开口对虬髯汉子半笑半讽道:“三弟,你不要命了?”

“不就是官军吗?咱又不是没杀过。”虬髯汉子不以为然道。

“看清楚了!那人身上背着黄旗!”纶巾的儒士瞪了他一眼,“那是前方回来的令兵,说不准身上带着十万火急的军情,杀了这种人咱们寨子恐有灭顶之灾!”

三人之中的老大,八字胡男人此时也说道:“亏本的买卖做不得,这种从战场上回来的兵穷得跟老鼠似的,劫他难道图他那身衣甲刀枪?况且负责传令的这种人往往是硬手,三弟不可鲁莽。”

“哼,什么硬手,看他那瘦的,咱一手能提起来两个!”

八字胡男人和纶巾儒士相视而笑,两人早就习惯了老三好勇斗狠的性子,此时也懒得费口舌和他理论。

“看来今日白忙一场,二弟三弟,打道回府吧。”八字胡男人甩了甩手,兴致恹恹地转身离去。

虬髯汉子失望地叹了口气,亦一脸颓相地打算跟着八字胡男人回山寨,但后头的纶巾儒士却伸手拉住了他。

“二哥,你拉我作甚?打道回府了。”

“这才过晌午不久,不妨且再看看运气。”纶巾儒士微微一笑。

“大哥都回去了……”虬髯汉子浓厚的黑眉挤作一团,似在表达不满。

“大哥是大哥。”纶巾儒士硬是不肯松手,“昨晚本军师已卜卦问天,已知今日合当有大鱼上钩。”

“真的?”虬髯汉子将信将疑。

“赌一把?”

“赌什么?”一听到打赌,虬髯汉子顿时来了兴致。

“输者回山寨穿上妇人之服为大伙起舞助兴如何?”

虬髯汉子哈哈大笑,不假思索一口答应。

两人于是又回到了之前藏身的那块巨石之后猫了起来。

日渐西移,一线峡谷中的天光云影随着时间流逝缓缓变换。

起初虬髯汉子还聚精会神地趴在石缝旁向外窥探,但半个时辰后他便失去了兴致,躺倒在巨石后打起了瞌睡。

纶巾皂袍自称军师的儒士则始终保持着清醒和专注,紧紧盯着外头道路的状况。

期间虬髯汉子睡醒了一次,对儒士讥笑道:“二哥,歇歇吧,我看你这妇人之服是穿定了。”

儒士淡淡一笑,不慌不忙道:“三弟,此时盖棺定论尚早,不妨再看看。”

“哼。”虬髯汉子翻了个身,继续合眼眯觉。

刚翻身没多久,他便感觉自己屁股被踢了一脚,正想发作时听到儒士欣喜地说道:“三弟,快抄家伙,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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