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导已经想好了一百种让沈骛在娱乐圈混不下去的办法。
可先前几次警告,沈骛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好似有恃无恐一般。他不由得在心里打起了鼓。
心思百转千回,他做出判断。
沈骛就是虚张声势,也无所谓自己能不能继续在圈子里混,所以才会如此猖狂。
狗腿上来耳语几句,洪导点点头,随后对着沈骛哧一声:“你之前是玩赛车的,是吧?”
沈骛闻言蹙了蹙眉,他不太喜欢在“赛车”前用“玩”这个字。
洪导续道:“体育圈和娱乐圈,恐怕没有你以为的那样泾渭分明,在哪个圈子里混,不但需要有能力,更需要的是会做人。”
沈骛垂着眼睫,思索。
懂了,洪导这是在威胁他。
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威胁,感觉还挺奇妙的。
沈骛低下头翻了翻口袋,众人还期待着等他拿出来求得洪导谅解的罪状,却见他手腕一翻,窸窣声响过后,一颗浑圆的棒棒糖被他送进了嘴里。
此举犹如浇在烈火上的一桶油,洪导忍无可忍,腾地站起身。
与此同时,无人注意的包间大门打开。
进来的却不是去换衣服的涂芊芊,而是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
他的身材峭拔,比例优越,走到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包间内的人闻声望过去,他取下口罩,那张冷峻的脸,无人不知。
是孟淮之。
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他们反倒更加不敢置信。
孟淮之随意瞥了眼包间深处的角落,裹着冰雪般的气息,开口:“……这是?”
洪导拍拍裤子站起身,一改方才厉声厉色的模样,笑眯眯接话道:“剧组主创小聚。孟老师你呢?”
他倒是想邀请孟淮之加入进来,可惜一来包间里有沈骛这么个“刺头”,二来是他们一群人烟酒不忌,包间里的气味属实算不上好,不久前才被沈骛“投诉”过。
而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孟淮之极为厌恶烟和酒。
“有点事。”孟淮之语焉不详。
向子旭从孟淮之身后冒出头来,高喊:“骛哥!”
沈骛便不再避讳,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洪导不明就里,还在等着孟淮之的下文,半天没等到,只好问:“怎么了?”
沈骛绕过孟淮之出门,洪导眼睁睁看着他出去却不好阻拦,又等了许久,孟淮之才道:“没事,走错了。”
沈骛从包间出去,意外发现长廊上的其他包间全熄了灯,现在才晚上八点多,应当正是KTV热闹的时候。
方慈临走前突然受到孟淮之之托,花了点钱麻烦KTV经理清场,忙完找过来:“这儿没外人了。走廊上的监控,我回头再让他们处理掉。发生什么了?”
孟淮之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闻言看向沈骛。
沈骛摸摸鼻子:“等会儿再和你说。”
孟淮之也对着方慈抛出一个问题:“你开车了吗?”
方慈偷瞄一眼沈骛,嘴上则回答孟淮之:“没呢,我家离这儿不远,骑共享单车当锻炼。”
言罢再瞄一眼沈骛,偷偷摸摸小心翼翼。
心里翻来覆去,全是刚刚被孟淮之拒绝的综艺邀请,似乎,找到了一分回旋余地。
“那你……”孟淮之对更为迷茫的向子旭道,“送一下方老师吧。”
向子旭:“?”
见沈骛点头,他莫名其妙地应下来自偶像的吩咐。
附近没了旁人,沈骛才如实告知孟淮之事情的来龙去脉。
孟淮之问道:“你原本想怎么处理?”
“就……僵着,我不能拿他怎么样,他也不可能杀人放火,反正我早晚能走。”沈骛神色微黯,“我也没想到,我哥真的什么都不管。”
作为长兄的沈屏什么都不管,反而是掌握剧情的他,哪怕得知自己必死,也想尽其所能救哥哥一把。
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便越是失望。
“沈屏?”
“嗯。”
关于沈屏的事,沈骛却没说太多。
两人下楼走出KTV大门,便在街边遇上了刚才话里的人。
沈屏忙大步迎上去,看到孟淮之愣了下,随后对沈骛道:“小骛,我才听说经纪人安排你来洪导的酒局。”
他满面焦急,深情哀切,嘴唇被秋夜的寒风吹得苍白,不知他心焦如焚地在夜色里站了多久。
可是,他为什么直到此时此刻,也没有迈进KTV大门呢?
沈骛静静凝望着他。
良久,点了下头:“没什么事,已经解决了。”
“那今晚你回家吗?”
“我回车队宿舍。”
“……好。”
只要不细想,沈屏还是那个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的大哥。
沈屏张了张嘴,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孟淮之抢先道:“送你回宿舍。”
沈骛将视线转向孟淮之,点头:“好。”
罗今宜独自留在驾驶座上,时不时望一眼窗外。等着等着,却等来了两个人。
正是孟淮之“法律意义上的配偶”。
罗今宜:“……”
她握住方向盘,默默开车。
沈骛很快收拾好情绪,饶有兴致打探孟淮之的夜生活:“你怎么会在这儿?”
作为歌手,孟淮之其实不太喜欢KTV这种吵闹的场所,音乐对他来说是崇高的事业,而不是与友人同事酬唱的娱乐。
“方老师约我出来,想请我上他的综艺。”孟淮之简单答了句,便将话题转回沈骛身上,“你也看到了,娱乐圈远远没有体育竞技那么简单。”
“和赛车比起来,做艺人至少没有生命危险。”沈骛放松地用双手枕着后脑,微微侧着脸,嗓音倦倦,“让我换一个更安全的职业,这不是你说过的吗?”
“你爸肯定不会同意。”孟淮之顿了下,接着道,“沈屏,他好像也不太希望你进圈。”
“他一直尊重我的选择,就算他不同意——”
沈骛不以为然,故意拖长尾音。
待孟淮之转过头,将全部的注意力汇集到他的脸上,一抹笑才自唇边绽开,犹如夜幕上星辰般闪亮。
“那我也听你的,淮之哥。”
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与笑容,让孟淮之愣了好一阵。
自十六岁那年开始,沈骛已经足足七年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
阔别七年之久,熟悉的记忆仍在刹那间被勾了出来,跃出水面,化作栩栩如生的画面浮现在孟淮之眼前。
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沈骛刚六岁。
或许是家中幼子的缘故,沈骛的性子要比兄长活泼许多,也不像兄长那般早慧独立,相对的,沈骛更容易依赖别人,也容易与别人亲近。
哪怕是冷冰冰的孟淮之。
沈骛不怕生,不用长辈逼迫便主动上来,奶声奶气喊道:“淮之哥哥。”
等到十六岁上高中,他对世交哥哥孟淮之的态度骤然冷却,以前的尊敬与仰慕一扫而空,没大没小地直呼全名,一口一个“孟淮之”。
后来的七年,别说“听哥哥的”了,他最厌烦的就是旁人以长辈自居支配他的生活,打定主意将顽劣傲气的少爷形象贯彻到底,连一声“哥”都吝啬得不愿意叫。
车抵达第一个目的地,沈骛下车,清静下来的车内空间里,仿佛还回荡着他弥留的声音。
除了“淮之哥”,还有一声“我听你的”。
沈骛但凡能听得进别人的,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也不至于离家出走蜗居在车队宿舍了。
车后座上,两人的对话毫无逾矩之处,全然是再纯粹不过的“兄弟情”,大大方方,一点儿也没有避嫌开车的罗今宜。
不过,这是罗今宜第一次听到“淮之哥”这个称呼。
孟淮之这人性子太冷,冷到让人恭维一声“孟老师”,都会不由得担惊受怕,深感冒犯。
孟淮之凉薄淡漠的神情,如经年不化的霜雪,更是强化了这一点。
罗今宜调转车头,改为送孟淮之回住所,余光不慎瞄到后视镜,她当即愣住。
后视镜里,孟淮之单手支颐,若有所思。
眉眼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眉眼,只需淡淡一瞥,便能引得无数粉丝尖叫呐喊,无尽痴迷。
就是那张一成不变的脸,漆黑眼眸里蓄了点淡薄月光,唇角扬起几不可察的弧度。
如积雪初融,展露出坚硬表面下的一丝柔软。
罗今宜默然,几秒后生硬地收走目光。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法律意义上的配偶,只是法律上的而已。
兄弟情也是正经的,毋庸置疑。
……但正经人谁会和兄弟结婚啊!?
另一边。
沈骛刚回宿舍,就被激动难耐的向子旭给逮住了,后者来势汹汹叉着腰,一副要刨根究的架势。
“骛哥,你是不是认识孟淮之!?”
“对啊。”
向子旭愤愤:“你居然一直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沈骛懒洋洋一掀眼皮,“你有事没事就跟我通报他的花边新闻,要是告诉你了,你不得追着我问啊?我要不要训练了?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向子旭默了下,挠挠头,“那,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是同学。”
“他比你大四岁,你上大学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吧?”
“我上幼儿园他上隔壁小学,我上初中部他上高中部,同学。”
这下向子旭反而不信了:“你就骗我吧。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怕回去说漏嘴被向子伊缠着不放。”
陡然间话锋一转。
“哥,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想知道‘嫂子’……”
他话还没有说完,沈骛便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诶哥!骛哥!你等等我……”
沈骛:“。”
你看我理你吗。